北邊渡口這邊,因為道門一脈的離去,處於開放狀態,所以阮秀前來,並沒有人阻攔。


    少女下了飛劍,終於抵達倒懸山。


    長離劍飛入她背後的劍鞘之內,少女四下張望一番後,抬腿向前。


    以阮秀的姿容,外加禦劍的聲勢,已經有不少仙家子弟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有兩個俊逸少年走了上去,想要結交一番。


    這麽年輕的少女,就有這麽高的境界,還是一名劍修,關鍵是,長得還好看,身段更是飽滿的不能再飽滿。


    像這種妙齡少女,是很少會獨自出門遠遊的。


    反正寧遠走了這麽久,沒見過。


    仙家女子,修為不高的情況下,一般出門遊曆,都是結伴而行。


    山上的廝殺,真不是開玩笑的。


    要不然阮秀此行,就不會遭遇四場襲殺了。


    能入宗門譜碟的修士,到底是少的,世間多是山澤野修,魔道中人也有不少。


    難怪阮師不願讓自家閨女獨自出門了。


    那兩人的下場都不太好。


    秀秀可能是一路上走的不太順遂,氣息都是外放的狀態,明顯火氣十足。


    應付了兩句,沒打發走那兩人,少女拔劍就砍。


    也沒什麽大事,兩人隻是吐血倒飛,生死不知而已。


    阮秀收劍之後,沒去理會四周的議論之聲,朝街道而去。


    寧遠就站在捉放亭外,兩人迎麵碰上。


    待到近前,寧遠微微讓開身子。


    青衣少女走過之時,忽然側過腦袋,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阮秀內心不禁嘀咕,這人好生奇怪,他也沒擋我的路,幹嘛要讓?


    難道是怕跟那兩個登徒子一樣,被我一劍砍了?


    搖了搖頭,沒有多想,少女離開渡口,拐入主街。


    寧遠想了想,遠遠跟在後頭,第二次尾隨。


    走在倒懸山上,阮秀背著長劍,走走停停。


    一路都在各個鋪子門口駐足,那些修士擺的地攤,她也會時不時挑挑看看。


    其實她的世麵很廣,早年就跟隨父親走過很多地方,隻是那時候她還小,老爹管著她。


    頭一回自己出門,來到這麽遠的地方,自然是覺得稀奇。


    路上順手買了幾個包子,邊走邊啃,猶不滿足,最後進了一座酒樓。


    寧遠就站在街角一處,跟之前在捉放亭一般,一動不動。


    秀秀還是秀秀,還是那個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的小姑娘。


    填飽了五髒廟,少女離開酒樓,手上已經多了一張倒懸山山水邸報。


    寧遠依舊尾隨在後,倒也沒施展什麽障眼法,隻是相隔幾十丈,不緊不慢的跟著。


    這回少女沒有再逗留,直接到了主峰的白玉廣場那兒。


    阮秀看向那道巨大的空間鏡麵,看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麽。


    後來,後來少女取出一頂鬥笠,戴在了頭上,朝著鏡麵而去。


    身後的尾隨男子,在見到那鬥笠之後,再也按耐不住,一步上前。


    寧遠站在她身側,微笑道:“走了這麽遠,累不累?”


    少女聽見聲音,扭過頭來,因為個子比寧遠矮,微微揚起腦袋。


    一張陌生的臉。


    但好像又不是完全陌生,因為這個人,之前在渡口那邊,見過。


    寧遠臉上笑意不減,繼續說道:“這位女俠,過倒懸山,可是為了去劍氣長城?”


    青衣少女沒說話,隻是保持仰頭的姿勢,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兩人對視半晌後,阮秀忽然回過頭,腳步提起,好像不打算理會身後那人。


    走到一處長椅坐下,少女摘下背後長劍,擱在一旁。


    寧遠也跟著她,椅子不大,阮秀好像是故意把佩劍放在另外半邊,他沒地兒坐,隻能蹲在一旁。


    阮秀沒看這個怪異的男人,隻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蹲在這裏,跟一條狗一樣。”


    說完,她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寧遠循著視線看去。


    那裏還真的趴著一條狗。


    那狗吐著舌頭,大夏天的,喘著粗氣。


    男人啞然一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


    豈料少女忽然雙臂環胸,冷不丁說道:“做我的狗,怎麽樣?”


    寧遠更加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咂巴了幾下嘴,更像一條狗了。


    隻是覺著,今兒的太陽,好生毒辣。


    見男人不說話,阮秀自顧自取下頭上的鬥笠,收入咫尺物中。


    微風吹過,輕輕撩起少女的鬢邊發絲。


    盛夏時分,以書上描述的,應該伴有聲聲蟬鳴,方才是一片美好。


    可倒懸山的夏天,是沒有蟬鳴的。


    兩人望著眼前街道,人來人往,車馬不息。


    時空輪轉。


    那時候的鐵匠鋪子,兩個打鐵的年輕人,少年赤膊上身,少女吃著糕點,也是蹲在門口,看著那條鄉間小道。


    那條小道,可沒有這麽多的車馬。


    世間多有離別,而離別的意義,就是不再相見。


    可為什麽今天,又見麵了呢。


    阮秀翹起二郎腿,晃了晃,撐起一隻手,單手托腮,冷笑道:“你這條狗,跟個哈巴一樣。”


    見這人還不說話,她抬腿就是一腳,直接把寧遠踹到了地上。


    少女大罵道:“站起來!”


    寧遠乖乖爬起身。


    阮秀直起身,站在他麵前,在寧遠不解的目光中,旋轉身子,將後背交給他。


    “我不想多說什麽,但如果你想不明白,我不會跨過那道鏡麵。”


    寧遠渾身顫抖,甚至牙齒都在打顫,哆哆嗦嗦的取出一隻蝴蝶玉簪。


    過程好像極度漫長,男子雙手繞過少女脖頸,卷起長發,將那根蝴蝶簪子戴了上去。


    日光落在玉簪之上,那隻蝴蝶好似有了生命,開始緩緩扇動。


    光影搖曳,少女猛然轉身,一把抱住少年。


    阮秀聲音帶著哭腔,顫聲道:“寧遠,我……我走了好遠,你問我累不累,我現在告訴你,我累死了。”


    少女側過腦袋,狠狠咬了他一口。


    阮秀開始喃喃念叨,聲線忽高忽低。


    “我從沒獨自一人走這麽遠,其實那天離開家沒多久,我就開始害怕了。”


    “寧遠,我去過了老龍城,吃到了那家鋪子的糕點,味道不比騎龍巷的差。”


    “寧遠,齊先生還在,走之前我去找了他,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所以我來了。”


    “寧遠,南海很美,但是到了晚上就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我可害怕了。”


    阮秀抬起頭,看著眼前男子。


    一張曾經極為熟悉的臉,現在又見到了。


    少女笑中帶淚,“寧遠,其實我不喜歡江湖。”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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