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聞言,凝神望著懷夕低下頭而呈現在自己眼前的烏鬢青髻,哂笑一聲,又輕輕歎了口氣,嚴肅的說道:“近日來,吾收到了一些宮人,關乎於汝之......訴告......宮人們言說,汝在紫宸宮宮內,竟是一反常態,過於狠戾跋扈,不似昔日般溫和可親......甚至......有傳言意指......你欲要左右太儀娘娘的決斷,妄想圖謀他日能幹涉、染指前朝事務......吾甫聞之下,也隻覺其言,或許,挾私人怨懟之心,未免愚昧失真......然......到底因涉及前朝......雖仍感其言愚昧可笑......卻因皇後執掌宮務之責,不得不命人喚汝前來一問,以解吾之惑......懷夕,此事,不知你,或太儀娘娘,可曾略有耳聞?”


    懷夕也是頭一次聽說有如此傳言,心中哪能不無驚懼的?皇後娘娘,明明是,將此等謬論謠傳,上了心,卻是客客氣氣的向自己發問,通篇都洋洋灑灑地對自己訴說著,她身為後宮之主的一片無奈,且其言語落在耳中,也盡是一派求教於自己的謙遜語氣,懷夕不得不在腦中百般警惕與小心提防,須臾之間,懷夕便鎮定了下來,落落大方得回答道:“回大娘娘的話!奴婢今日此前,從未曾聽聞過此等言論!而奴婢,亦從未曾聽到過,太儀娘娘提及此言論,或是相問於奴婢,是以,奴婢亦是不知,太儀娘娘是否曾對此言論有所耳聞!但奴婢深知自己身份,絕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與,一星半點的僭越之舉!至於說奴婢一反常態,過於跋扈......奴婢相信,以官家與大娘娘的結發親密之情,官家又素來對大娘娘極其敬愛重視之意,且大娘娘亦是,慧黠睿智、豁達通透的,世間絕無僅有的女子標榜,想必,大娘娘自是也已然知悉查證過了,奴婢在紫宸宮裏的所作所為......還請大娘娘明鑒!奴婢懷夕所言所行,皆隻是為了精誠忠心的侍奉好太儀娘娘,絕無任何私心雜念!奴婢懇請大娘娘,肅清傳言,一正視聽!”


    皇後娘娘聽到懷夕對自己讚揚的話語,瞳孔卻是猛然一縮。在懷夕語畢話落後,皇後娘娘隻端坐於椅子上,卻是沉吟不發一語,隻用透出淩厲之色的眼神,直直地注視著,那跪在下首,距自己身前,十米開外處,以額觸地,雙手放在額前,五體投地,趴伏在那裏,渾身透露出,全然毫無戒備,與,滿是恭謹順從之意,的,懷夕。


    內室此刻,則是靜的可怕。留在這內室之中,隨侍在皇後娘娘身邊的眾人,皆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於是更加斂氣凝神的低眉俯首靜立。隻一旁的銅漏,發出些輕微聲響,卻叫這此刻的靜謐,更顯格外的沉悶與壓抑。


    而懷夕,生生的忍住了,想要隨時站起來,從此間逃離開來的感覺,卻是半分也不敢向外流露出心內的恐懼害怕,隻能硬著頭皮,壯著膽子,更加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恭順小心。


    良久,皇後娘娘才點了點頭,神色稍緩,說道:“懷夕,本宮今日,姑且信你並非是那種野心勃勃之人......但在這深宮之中,人心叵測,流言蜚語,更是,防不勝防。你既是太儀娘娘近侍親信之人,尤須得時時刻刻都警醒你自己,乃至是這紫宸宮中......一幹人等......日後......不......無論何時,皆需要恪守宮規,對太儀娘娘盡忠至誠,切莫要一時利欲熏心或是......肖想那些非是你等奴婢可以肖想的一切......以免誤信他人讒言或是唆擺,而被他人所利用......”


    懷夕並未抬首,仍是謙卑地俯跪在地上,一邊點頭,一邊口中連忙答是,明確表現出,自己定會銘記在心的意思。


    皇後娘娘見狀,又沉默不語地望著地上的懷夕,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繼續說道:“懷夕,本宮今日召見你,並非是要責怪或問罪於你......而是殷殷寄望,期盼你能更加謹慎,小心行事,莫要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所構陷迫害,以至於累及到......你家那......與世無爭卻實則,不爭暨為爭的,太儀娘娘......同時,本宮心內,也期冀著,懷夕,你,能成為本宮,與,太儀娘娘,之間的橋梁,傳遞一些重要的信息......以便讓本宮,能更好地了解太儀娘娘的想法,與,需求。”


    聞言,懷夕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但她明白,這是在皇後娘娘的地界,容不得自己一個奴婢,有閑暇功夫去,胡思亂想、揣測猜度,與,絞盡腦汁,細究深淺......她於是半抬眼,迎向皇後娘娘投射過來的目光,並鄭重地點了點頭,用眼神傳遞著,自己定不負其所托的,表示。


    皇後娘娘頓覺,長期以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陡然一鬆,胸中瞬間,也有種,大石落地、不再積鬱滯堵的感覺,周身的淩厲氣勢,也順勢減弱了許多,內室中眾人也覺,殿中的氣氛,也無故隨之輕緩下來,竟是有些怡然暢通的感覺。


    被隨侍皇後娘娘的大宮女,從皇後娘娘的宮中,恭恭敬敬地禮送出來之時,懷夕的後背,早已汗津津的,腿肚子也直轉筋,而她的心情,更是久久的不能平靜。


    懷夕深知,皇後娘娘今日此舉,既是試探,亦是防備,半是提示,半是警告。但懷夕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更加重了。她真正在意的,是如何能更好地完成自己保護好自家二小姐的自驅使命,是在這複雜的宮廷中,如何得以保全住自我,如何得以護住自家二小姐的性命,如何護住自家二小姐的尊貴與榮耀,清譽與尊嚴。想當初,這,眾口鑠金、三人成虎、一桃殺三士,的,典故,與,宮中實例,宮嬤嬤早年間,在調教她與青黛兩個人之時,可是從未少提啊。懷夕心內,是渴望著,自家二小姐能在這後宮中,留下獨屬於她的印記,證明她的價值。到底,這官家,幾年間下來,待自家的二小姐,從來都是不同於旁人的尊重與喜愛。而來時路,早已不可尋......畢竟,簫大人已成過去......而自己與寒雷,此生隻能,相望不相親......蘇木......唉


    懷夕搖搖頭,不再思緒飛揚,抬頭望了一眼,官家親書,氣勢磅礴的“紫宸宮”三個字,吐出一口濁氣,邁腳踏入。


    見到懷夕平安歸來,宮嬤嬤眼中有著放鬆,而燕映諾,從宮嬤嬤口中已得知了皇後娘娘來傳懷夕的事宜,此刻也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眼中閃過欣慰與讚賞。燕映諾篤定的知道,懷夕從不曾辜負過自己的期望,也永遠不會讓自己失望。看著正向著自己,信步自如地堅定走過來的懷夕,燕映諾眉眼彎彎,璀然一笑。


    一旁的宮嬤嬤,被燕映諾的明媚笑靨,給晃了一下心神,繼而,在心中惋惜著:官家啊。這太儀娘娘,對著您的時候,可是從不曾有過如此,盡是溫柔與溫暖之色啊。到底是,您的身份高高在上,總叫您時常忘卻了,這最平凡的人間煙火夫妻之間的相對,當是平等自在的相處?還是,太儀娘娘的那顆芳心,打從一開始,便因了這,日複一日的,綠瓦紅牆、厚重屋脊、繁瑣宮規、晨昏定省......還有那,辯也辯不清、賭也不敢賭的撲朔人心......早已注定,她這,隻會恭順禮敬著您,永遠也不會對您敞開心扉?早知如此,官家您當初,您既是甘願,求仁得仁,之後,又何必要強求,非將她束縛在此?到如今,老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滿宮中人對她的算計,雖是拚了老命在力求周全......然則,官家您待其的與眾不同,愛之,亦是,害之啊。罷了,有些事,老奴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自己是個老糊塗而已啊。


    若是燕映諾與懷夕,稍微分神,便能看到,沁然有淚花,已經潤濕了,宮嬤嬤的眼角,宮嬤嬤的嘴唇也有些哆嗦。然而她們倆,誰也不曾注意到。


    日上三竿。


    當其上書有“諾已平複安然無恙”八個字,儼然是,青黛那一手娟秀字跡的香箋,一張,送往了官家的前殿,一張,同時送往了勾當皇城司簫寒涯的手中之後,不久,呂溱便隻身前來,叩響了宮嬤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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