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微弱的燭火光線,零星疏離地灑在大理石鋪就的地麵上,為這冰冷的空間添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暖意。然而,這份微弱的暖意,並未能驅散此刻,大殿內,緊張而壓抑的氣氛。


    慕贇畫,被一群身著鎧甲的禁衛軍,粗魯地從地上,好似提溜物件一樣的,拎起。她的身軀,在禁衛軍粗壯的手臂間,顯得格外渺小,仿佛一片,即將被狂風卷走的落葉。


    禁衛軍的動作,迅速而熟練,他們毫不留情地將慕贇畫的雙手,麻利的反縛於背後,力度之大,讓她的手腕,瞬間泛起了紅痕。隨後,她被如同一件無生命的物件一般,被押解至大殿的正中央。


    這裏,金碧輝煌,龍椅高聳,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也是今日這場風暴的中心。


    慕贇畫被強行摁跪在地上,膝蓋與冰冷的地麵接觸的瞬間,一陣刺痛傳來。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未有一絲動搖,既不哭訴,也不辯解,仿佛這疼痛對她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好大膽的奴婢!”身著華麗鳳袍,頭戴九鳳珠冠,端坐在龍椅之側的皇後娘娘,已然被今日一個接一個的奴婢們,給氣得三觀盡碎,麵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憤怒,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道:“吾自認,待後宮不薄,誰知寬懷仁愛,竟縱得你們,如此,頗費周章、挖空心思的,以各種方式,來算計官家,折辱皇室之尊嚴!一個二個的,看似溫婉順從,卻皆是,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謀出,此等宵小行徑,怎能不令吾痛心疾首!”皇後娘娘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著,“慕贇畫!你可知,今日所為,乃是何等的大罪?”


    麵對皇後娘娘的嚴厲指斥,慕贇畫,並不作答,也不反駁,選擇了沉默。她隻是依然,驕傲地昂著頭顱,展示著她美麗的天鵝頸項曲線,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倔強的保持著,她一向自認為的,哪怕是在絕望中,也仍舊要勝過這宮中所有後妃的,冷靜與高貴,的獨特氣質。


    慕贇畫深知,此刻的辯解,不過是徒勞。在她的心中,有著一套屬於自己的信念與原則,那是她自幼便在心底生根發芽的堅韌與自尊。她更清楚,自己此時,之所以,會跪在這裏,隻是因為,她不願意屈服於與人為奴的命運,不願意成為這後宮中又一個隨波逐流、失去自我的靈魂。她從不認為自己的靈魂,比任何人低賤,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那份難能可貴的自我,要做那主宰旁人命運的上位者,與,官家心中的情有獨鍾之人,罷了。即使,這方式,意味著,要承受失敗的苦難。


    大殿內,皇後娘娘的憤怒,卻並未因慕贇畫的沉默,而有所緩解,反而更加激化了她的不滿。


    “你,為何沉默?”皇後娘娘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似乎是在試圖理解慕贇畫內心的世界,“難道,你真的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慕贇畫微微側頭,目光穿過禁衛軍的重重包圍,與皇後娘娘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皇後娘娘眼中的一絲疲憊與無奈,那是身為後宮之主,背負著無數責任與期望的沉重。慕贇畫的心中,湧起了一絲莫名的同情,也是一種共鳴。她知道,自己雖然無法改變什麽,但至少可以保持自己的真誠與勇氣。


    “大娘娘,”慕贇畫的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隻是奴婢深知,言語在此刻,皆是蒼白無力。奴婢所做的一切,皆出於本心。奴婢既無言以對,亦無話可說,隻願大娘娘終能明白,這世間,總有一些人,願意為了心中信念,付出一切。”


    大殿之中原本緊張的氣氛,有了一絲緩和。皇後娘娘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被慕贇畫的話,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根弦。“錦荀,”皇後娘娘一向喜歡以簫寒涯的字,而不是,寒涯之名,來稱呼他,轉頭問著簫寒涯,“你......可是早已窺得......這些奴婢們的包藏禍心?”還不忘,悄悄望了一眼身旁的官家。


    簫寒涯並未作答。隻抬望眼,看著官家的眼神,繼而,點了點頭。


    皇後娘娘的心跳,因著簫寒涯的肯定回答,漏跳了一拍。繼而,本能的,將眼神望向了官家。


    官家卻並未在意,方才,皇後娘娘直接越過了自己,去相問於簫寒涯。而是,迎著皇後娘娘,向自己悄悄投過來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奇奇怪怪的眼神,掛起了一副淺笑的麵龐。他怎會不知,皇後娘娘一麵是在氣這些奴婢的卑劣行徑,一麵是在為自己擔憂呢。何況,皇後娘娘自潛邸時便服侍自己,她的為人秉性,他還是非常了解的。若論聰明,貌美,嘴甜,機敏,國氏其實,遠不如十二歲便入襄王府為妾的楊氏,能曲意奉承,討自己歡心,這才有了自己登基後的,淑妃。但國氏,到底出身於將門大家,幼承庭訓,教養極好,堪稱是,識大體之人。既從不幹預自己處理政事妄言非議,也從不蓄意與諸多宮妃刻薄刁難。隻要是自己流露出一丁點喜愛的人,哪怕隻是當個貓狗似的玩意有些許的流連之意,她皆願意,努力去,愛屋及烏的,善待之,寬宥之。這才能讓自己無需為後宮瑣事而煩憂,能夠心無旁騖的,好生處理,前朝政事。這也是自己登基後,立其為後的緣由。


    姑且拋開,國氏一直試圖努力,希冀能撤換掉,六局之首的女官,以便能控製六局,使六局為其所用,能更全麵掌控這後宮,的,那些小心思......罷了,這小心思,也尚在,自己能理解與接受且掌控範圍的底限之內,先不提吧......就憑著,皇後娘娘此刻彰顯的,這份一國之母的,胸襟氣度,與,德容風範,皇後娘娘也是值得自己在人前尊重與敬愛的。


    隻是,官家這笑容,卻讓挺直了腰板,昂首跪在下頭的,慕贇畫,看在眼中,覺得甚是紮眼刺心。自己無數次在夢中所見的,便是笑容如此溫暖和煦的官家。所不同的,是夢中的官家,眼裏頭,既沒有對皇後娘娘的鄭重,也沒有對淑妃娘娘的偏疼,更沒有對太儀娘娘的獨鍾,而是隻有對自己的專寵......


    當官家麵上換了一副,壓根便是毫無所謂的表情,用那看向死人般的冰冷眼神,投射過來自己這邊的時候,慕贇畫明白,自己今日在劫難逃。早知如此,當日便不該,為了取信於,那愚蠢的胡氏櫻兒,便輕易去許下了那句勞什子的“姐妹同心,共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隨意說嘴之詞,還煞有介事的焚香禱祝了啊。


    果然,上蒼乃不可欺也。到底是一語成讖啊。這一瞬間,慕贇畫的心防,徹底的,被摧毀瓦解,便仿似被抽淨了,所有積攢已久的全身氣力。喉頭一哽,霧氣迅速的氤氳在那雙丹鳳眼中,麵現頹唐之色,身子從挺直一軟,頭也垂了,腰也蜷了,隻將自己全身的氣力,盡數卸下,在那,保持下跪姿勢的,彎曲後腿之上。


    慕贇畫覺得,自己此刻,似乎能望見,那破了個碩大的窟窿洞、在不停漏著風、吹得無比殤慟的心上,正在流淌著的鮮血。她再也無意,如方才在皇後娘娘麵前那般的,繼續偽裝出,一副,鎮靜與從容,強大與堅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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