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兒不禁回想起自己入宮以來的點點滴滴,思緒如同潮水般湧來,將她帶回自己初入宮的那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那時的她,像一張白紙,對宮中的一切規則、禮儀都感到陌生而新奇,以為隻要自己用心,就能在這繁華之地,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她帶著對未來的滿心憧憬,與,對未知的全部好奇,眼眸裏,閃爍著純真與夢想,興奮的邁開腳步,踏進了這座,金碧輝煌、卻又深不可測,的,宮裏頭。


    櫻兒還記得,由於自己身無所長,宮中亦無人脈背景,最後隻能被分配到洗衣房,做著最粗、最苦,的繁重雜活。那曾經稚嫩的雙手,隻能努力適應著,冰冷的水,與,沉重的衣物,每日如何拚命忙碌,卻仿佛是永遠也幹不完的活,即使是經常被壓得直不起腰,還會因錯過了那些殘羹剩湯的吃食,時常是又冷、又餓、又累、又困......卻還拚命的堅持著。那時的她,心中充滿了希望,仿佛隻要心中有愛,就能抵禦這世間所有的寒冷。隻要足夠努力,總有一天,自己能離開這洗衣院,能掙得更多,能活得更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櫻兒開始慢慢適應了宮中的生活,也從最初的懵懂無知,到逐漸參悟這宮中的生存規則,而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如何在不觸犯規矩的前提下,為自己爭取一些微小的利益。這一切的改變,讓她覺得自己正逐漸融入這個宮中的世界,仿佛找到了生存之道。她觀察到,那些看似光鮮亮麗的宮女們,其實背後都有著各自的辛酸與不易。於是,她也學著她們那般,開始努力積攢銀錢,試圖通過一些關係與手段,竭力為自己謀取一份輕鬆的差事,爭取一條好的出路,早日離開洗衣院。


    直至,終於憑著自己的堅持與努力,得到了離開洗衣院的契機......直至,憑著自己的赤誠與忠心,得到了從粗使擢升到隨侍在駱紅纓身邊的機會......櫻兒曾經一直自信的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該當,如何於複雜的人際關係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這個宮裏頭能生存的很好啊。但今時今日,眼前此刻的遭遇,卻將她從幻想中拉回現實,讓她突然深刻的意識到,對於如何在這個宮裏頭生存的理解,自己還遠遠不夠深刻。自己之前所理解的“生存”,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宮裏頭,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殘酷得多。她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忠誠太過顯眼,成為了別人的眼中釘?或許,正是自己這份不加掩飾的正義感,讓她在青黛的眼中成為了威脅?還是自己的勇敢,在這不恰當的時刻,觸動了青黛的敏感神經?亦或是,這僅僅是一場毫無理由的欺淩,是在這個宮裏頭屢見不鮮的弱肉強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櫻兒緊緊地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無助,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保持鎮定,不讓任何一絲顫抖泄露心中的痛苦、掙紮、恐懼,與,絕望,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她意識到,在這個,金碧輝煌、卻又暗流湧動,的,宮裏頭,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鬥爭,每個人都在尋找著生存的縫隙,而她,卻像是被遺忘在角落裏的塵埃,無人問津。這一切,或許,根本無需理由。而孤獨的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並未獲得正式等級,更無強大的背景,因此是不是便意味著,她可以,被人任意欺侮、被人恣意踐踏,甚至到最後,都可能,被人隨便犧牲,被人隨時遺忘?原來,在這個宮裏頭,自己曾經以為,能夠為己身贏得一席之地的,這些寶貴品質,或許,到頭來,也隻不過是,自取其辱的笑話吧。


    櫻兒臉上殘留著方才被青黛掌摑三記大耳刮子的痕跡,紅腫而刺痛。但更痛的,是她自覺被侮辱與損害的那顆心。難道僅僅隻是因為,她青黛,是正二品品階的太儀娘娘身邊的一等大宮女,便能這般毫無顧忌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奚落、出手掌摑,同樣是宮女、卻無任何等級的自己麽!為何同為宮女,兩人的命運卻如此不同!雖然出身卑微,但她一直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從未有過半分懈怠;青黛卻能仗著太儀娘娘的寵愛,行事這般囂張跋扈,對自己一言不合便開打!以至於自己在此時此刻,如此的落魄至極,如此的孤立無援,還要受盡身旁這些低等宮女們,或明或暗的譏諷,與,幸災樂禍的恥笑!方才出言輕謾太儀娘娘的宮女,可著實不止自己一人!為何最終受羞辱的隻是自己一人!隻不過是自己忠心護主、仗義執言,她青黛便要恃強淩弱,難道她如此行徑,不算是狗仗人勢麽!而此等的莫大恥辱,自己又豈能善罷甘休!櫻兒內心之中,充斥著滿腔憤怒與不甘,滔天的恨意,如山巒般連綿起伏,無邊蔓延開來。


    “時候不早了,眼瞅著這天色,宮門怕是將要下鑰了,”一位身著鴉青色、衣袖處飾有緗色宮裝的宮女,瞅準了眾人稍顯疲憊、議論暫歇的空隙,出聲言道,“青黛姐姐......吾深以為,她適才告誡你我之言,不無道理。今日之事......青黛姐姐也是善意警醒於吾等......既是身為宮女,自應當,恪守宮規,謹言慎行,切不可有絲毫懈怠,方能求得一線生機。否則,恐會如......”停頓了一小會兒,目光滑過地上的櫻兒,很快自其身上收回了目光,接著坦然的說道:“......般......令己身,陷入難堪之地......或許稍有不慎,便可能毀了自己的出路與前程......萬劫不複......更有甚者,身首異處,連性命都不保......亦是......尚未可知......不如吾等......還是各自散了吧......及早回宮做事,方是正理!”說罷,也不等眾人附議,她便率先徑自離去。


    餘下的一眾宮女們,聞言,想起方才青黛言語中的警告之意,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後怕,與,敬畏之心。從今往後,她們再也不敢,輕易議論那位,太儀娘娘了。不。這宮中的,任何一位娘娘了。嗯。不對。是這宮中的任何一位主子。難不成,真的都嫌自己命長麽。那命再長,還能長得過,這向月橋邊,假山旁,那放生池子裏頭的王八麽。沒見那些個王八,成日裏頭,隻管吃食飲水曬太陽,一刻都不吱聲的麽。那畜生可是能活千年的命呢。


    氣氛,似乎忽然間變得,更加的緊張與壓抑。而逐漸恢複了平靜的一眾宮女們,或帶著臉上的一絲疲憊,或帶著眼中的一絲惶恐,或三五成群,或獨自一人,踏著或輕盈、或急促的步伐,穿過曲折的走廊,漸次的,離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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