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按著官家的詔書,那......那夥強人......也在大赦之列了?”寒風有些憂心忡忡。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便似乎又凝重了幾分,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不甘與遺憾。


    寒雷的臉色更是陰沉,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推開半掩的窗欞,任由冷風灌入,似乎想借此驅散心中的煩躁與怒火。


    “自然是了!”寒雷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白了寒風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官家頒的那《大赦令》的詔書上,不是說的很清楚嘛!常赦所不原者鹹除之!對於那些按照常規的,赦免製度不應被赦免的,罪行,現在也都予以赦免!”寒雷還是覺得心裏頭有火氣,接著意猶未盡的對寒風發泄著情緒:“便是你不知曉其意為何,可你不是一直跟著半夏在讀書麽!難不成,讀了這許久,連這詔書的意思,也不能解麽!”


    寒風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無名之火,有些氣惱。他暗自腹誹:“寒雷這廝,今日裏,怕不是吃錯藥了吧。竟敢如此數落老子。他奶奶的......”怒火中燒的寒風卻發現自己一時之間竟語塞了,那些平日裏鋒利如刀的言辭,此刻竟如同被冰雪封凍,難以出口。他瞪著寒雷,胸膛起伏不定,怒目圓睜,卻也隻能生生將這口氣咽下,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來。


    “那怎麽能行!”寒雲其實也不大懂詔書上的原話,一直縮著脖子,像隻小鵪鶉似的,右腿半曲,架在左腿之上,將整個人都靠在牆上,斜倚在犄角旮旯,見著寒風同寒雷二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故而暗自吭哧了半晌,到底也沒敢言語。虧著寒風哥哥做了這出頭鳥,被二哥好一通搶白......自己也弄懂了詔書的意思,於是忍不住出聲說:“想當初,二哥所領的、訪查偵緝軍兵,訪遍了,京東、京西、河北、河東、陝西、淮南、江南、荊湖南、荊湖北、兩浙、福建、西川、峽西、廣南東、廣南西......這天下十五路,折了近乎三百個司兵軍卒好手,這才在荊湖南路尋到些蹤跡,不成想,那三個狗日的,竟是因著犯了別的案子,先一日便遁了......”寒雲想起當年的情形,越說越生氣,“若不是河東路、太原府的慶祚、威勝、平定、岢嵐、寧化、火山、保德、晉寧八軍,識得三哥所領的、追蹤捕捉軍兵們,手中的武德司令牌,迅即各自撥了馬匹與人手過來,補給......三哥後來怎麽能趕得及,一路不曾歇腳的追蹤至陝西路、河中府,最後命那駐紮在虢州的,保安軍,封鎖了城門,這才能在城中,圍住了那三個......老子一接到飛鴿傳書,便千裏奔襲,跑死了五匹馬啊......對了,寒和那時,正是,老子領著的那支,自梁管家......喔不,我四哥......手裏頭接掌過來的,押解管牢軍,的小頭目呢......別說,寒和的功夫是真不賴......”


    “閉嘴吧,你!”寒風此刻,很是討厭寒雲的絮絮叨叨,神色不虞,語氣也不似平日那麽溫和了:“說詔書呢!你扯那麽遠作甚!你這腦袋,當真是越發的不大好使了!”


    “哼!人常說,天庭的神仙,原本是人做,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可有的人,連地府都不想經曆,又怎麽能上得了天庭!那幫賊人,狡猾至極,若非我等兄弟齊心,又怎會有那日的成功緝捕到案?可如今,官家登基,一紙詔書,大赦天下,便要抹去我們所有人的努力與犧牲!”寒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帶著不容忽視的憤怒與不甘。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著寒風與寒雲,繼續說道,“你們可知,這《大赦令》一出,不僅僅是放過了那三個惡貫滿盈的強盜,更是對那些無辜受害者的不公!是對那些當初因公殉職的兄弟們的不敬!”


    寒風聞言,也是眉頭緊蹙,他歎了口氣,緩緩說道:“老二說的是,我又何嚐不知這其中的道理?但官家旨意,且不說我等,豈能奈何?便是主子,這,勾當皇城司的,公事幹當官大人,又能如何?況且,那《大赦令》中也確有明言,意在彰顯皇恩浩蕩,廣開仁路,給那些迷途知返之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隻是,這機會,對於那等惡賊來說,未免也太過寬容了些。”


    寒雲氣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就跟個小蛤蟆似的。心裏頭,那個憋屈啊。頭兒啊頭兒。你讓我說你啥好啊。我這做弟弟的,同你分辯爭吵吧,反顯得弟弟太小氣。不同你分辨辯爭吵吧,倒顯得弟弟沒脾氣。可你不能仗著是哥哥,就一個心氣不順,便拿著弟弟撒氣啊。你那麽本事,方才被二哥好一通數落的時候,怎的不敢言語呢。你這不是欺善怕惡、欺軟怕硬麽。從前也沒看出來哥哥你是這麽個性子啊。難不成我這弟弟就是讓你拿來平白欺負的麽。這好容易寒老三那家夥打從成了親,也不哄弟弟銀子、尋弟弟開心、欺負弟弟了。哥哥你倒是轉了性子,見天的,逮著機會就欺負弟弟啊。自打咱跟著主子回了京師,你欺負弟弟多少回了啊。弟弟念著你兩年沒見半夏姐姐,這才忍了。可弟弟不也是兩年沒見京墨了麽。那二哥不也是兩年沒見懷夕姐姐麽。可二哥就不欺負弟弟了。二哥說了,寒和這兩年同寒成寒義那對憨貨一直待在一起,他那腦子才是叫真真的不大好使呢。對,主子也有兩年沒見燕二小姐了啊。聽二哥說主子有半載都沒再接到平涼城那邊燕二小姐的書信了呢。要說心氣不順,主子才該是那個最心氣不順的好吧。可主子也沒像你似的,見不到心愛的女人,便來欺負老子啊。橫豎你這廝,也跟那腦子不大好使的,寒和,一般的,你也不是啥好鳥。算了。你是哥哥,老子不同你一般見識。京墨說啥來著。嗯。心胸寬廣,方能成就大事。看看。老子自打從跟著京墨讀了些書,學問都有長進了。老子便不似你這般。二哥說的對啊。你不是一直跟著半夏姐姐在讀書麽。讀了這許久,連這詔書的意思,也不能解麽。是了。老子看著吧,你那腦子,才是真真的,越發不大好使了呢。早晚半夏姐姐不要你這傻子。哼。


    寒雷一直靜靜地佇立在一側,目光如同夜空中最隱秘的星辰,悄無聲息地落在寒雲身上。寒雲那張青春麵龐上,每一次細微的變化和波動,都未能逃脫他的敏銳捕捉。


    這小五,這表情,實在是......哎?那詞兒,是怎說?盈千累萬?不是。懷夕教的老子可是記著呢。那金銀珠寶,才講千講萬呢。包羅萬象?也不是。天上的星星才是一萬頭象。嗯。那是,琳琅滿目?不對。又不是陪著懷夕丫頭去逛鋪子,滿啥目啊。嗨。瞧瞧老子這記性。一天天的。忙的跟狗似的。還得要學著講那些,四個字、四個字的言語呢。咋言語不是言語啊。那些個在外頭種田的,打鐵的,跑堂的,也沒見他們講那些,四個字、四個字的言語啊,不是照樣過日子麽。不累啊。小丫頭片子,還挺他媽能折騰老子。嘿嘿。那小丫頭片子在這兒的話,又該狠狠的踩跺上老子一腳,非得擠兌擠兌老子,講老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了吧。老子哪裏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了呢。再說了,那你又沒用過老子。怎就知道老子隻中看不中用了呢。嘿嘿嘿。對了。想起來咯。博大精深。是這吧。這表情,可不是夠深麽。看看,老子還是中用的......自覺用詞無誤的寒雷,於是得意洋洋的,挑了挑自己的劍眉,嘴唇邊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起初,寒雲的表情,由莫名,到訝異的......情緒多變,轉瞬凝眉......如同晨曦初露時分的霧氣,朦朧而莫名,讓人難以捉摸......接著,從憋屈,到憤怒的......陰晴圓缺,神色盡顯....如同春日裏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到難以遏製的憤怒,又迅速消散,匯聚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繼而,自憤怒,到恍惚的......神色自如,暗藏波瀾......仿佛經曆了一場心靈的暴風雨後,迎來了片刻的寧靜與迷茫,平靜之下,又似乎隱藏著冰霜般的決絕......最終,經恍惚,到平靜的,麵若桃花,轉瞬凝霜......仿佛經曆了四季的更迭,一切塵埃落定,不似烈火燎原般張揚,卻如同深海暗流,無聲卻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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