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一會子燕嶽思維跳躍的功夫,屋子裏頭漸漸安靜了下來。也不知燕映諾是從何時起,停止了和身後的丫頭們敘話的。燕嶽卻驀然間覺得,心口開始堵得慌了。還不如適才的氣氛呢。話說,咱能不堵得慌麽。屋子裏現下的氣氛,實在是詭異的很,壓抑得很啊。燕嶽隻好又略微抬高了些眼皮,打量了一眼裏外、四周。


    堂前,廳門外。


    吹雪院的下人們,各自本分立著,裝作無視。


    蘭馨苑的下人們,各自老實跪著,裝作無畏。


    堂前,廳門裏。


    大娘子身邊的王婆子,跪得那叫一個卑微,裝作無辜。


    二小姐身後的丫頭們,站得那叫一個文靜,裝作無知。


    麵南,次主位椅子上。


    相爺坐得腰板筆直,裝作毫不介意。


    麵東,正主位椅子上。


    二小姐坐得端莊大方,裝作毫不在意。


    簫大人坐得玉樹臨風,裝作毫不經意。


    燕嶽於是心裏暗罵。滿院子下人。個頂個的裝。一屋子主子。全都是會裝的。真當老子不會裝麽。娘的。


    燕嶽於是開始,眼觀鼻,鼻觀心,靜立在燕靝書身後。隻不過,燕嶽可不是裝作無語。燕嶽是真的覺得很無語。


    蘭馨苑隨王香草一起過來的下人們,心裏頭直把王香草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這王媽媽。方才不還說得起勁麽,怎的這會子,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不是說,是大娘子的吩咐麽。不是說,來了隻管搜吹雪院麽。不是說,二小姐屋裏頭是個賊人麽。不是吧。要不你怎的跪下來這老半天了,也沒聽二小姐叫起啊。這賊怎的看起來和二小姐是認識的啊。那既是認識的,就不是賊啊。那你既咬死了說人家是賊,那你又作甚要跪下了啊。那你在裏頭都給跪下了,咱在外頭還敢站著不跪麽。那咱都跟著你跪了,你倒是吱聲啊。那你都不吱聲了,咱可不得都把腦袋縮到褲襠裏頭麽。該死的。


    王香草跪在地上許久了。此時兩個膝蓋早已經跪得完全沒有了知覺。王香草心中明白,今日,自己若是還能全須全尾的走出這吹雪院,那便是外間對這位武德司指揮使大人的傳說有不實之處。便是如此,這燕二小姐,也並非善類。今日,隻怕也是不願善了、不肯輕易放過自己的。蘭馨苑裏帶來的一幹人等,現下可全在那堂前的廳外頭跪著呢。誰人能離開啊。誰又敢離開啊。沒見那起子,在外頭站得跟木樁子般的,吹雪院的小廝們麽。方才進來的時候,那守在吹雪院院子門口的,可是冬青丫頭那事之後,被二小姐直接朝燕管家要來了吹雪院的邢婆子啊。進吹雪院當差,銀子都比在前院豐厚許多,兼著二小姐親點,邢婆子哪有不樂意的。邢婆子素來跟自己不大對付,見了麵兩人隻會鬥得跟烏雞眼似的。此刻堂前的廳外頭跪著的,便是能走脫一個,怕是也出不了吹雪院的門啊。這麽一來,可是連去蘭馨苑裏,給大娘子報個信,都沒有半分可能啊。


    王香草的一顆心,沉沉的,直墜了下去。隻怕是,今日裏,隻是磕頭賠罪,斷斷是,過不去的啊。看吧,相爺這會兒來了,二小姐竟是,禮也不行,茶也不上,坐也不讓,隻在那裏一味裝傻。嗬。相爺平日裏厲害得緊,誰知他在這年紀輕輕的武德司司指揮使大人跟前,竟然是連個主位都沒得坐呢。還連個屁都不敢放呢。隻能自己尋了位置坐啊。霞兒啊,看樣子,為娘今日裏這一頓板子,怕是免不了要挨的啊。王香草渾身的力氣,彷似早已被抽光,身上的衣衫,早已是被汗水浸濕了又幹、幹了又浸濕,心中回想著適才的情景。


    甫一見到了自裏間走出來的簫寒涯,王香草心中甚喜,滿眼得意之色,大聲說道:“二小姐!您隻說,屋子裏麵不曾進賊。卻沒跟老奴說,您這屋裏,有外男啊!”


    “嗤,”蘇木十分鄙夷的滿眼嫌棄著故作姿態的王香草,說道,“王媽媽!便是您今日裏領了大娘子的吩咐,要來這吹雪院裏撒潑打諢,您也需得掂量清楚了,再來開口說教!”說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切,”不等王香草回懟蘇木,京墨便開了口,“蘇木此言差矣!回頭還是要好好的多認認字、長長學問呢!紅口白牙說出去的話,別平白的惹了人笑話!王媽媽何德何能,也敢來說教二小姐!”清脆的聲音裏,滿是對王香草的嘲諷。


    “京墨姐姐這話說的正是呢,”懷夕接過了話頭,一點空隙也不留給王香草,望著她說道,“自打從彩霞姐姐做了這府裏的莫姨娘,王媽媽也是底氣越發的十足了呢!時不時的,便要來吹雪院訓誡一番呢!隻懷夕要向王媽媽請教了,這今日裏,王媽媽領人來吹雪院,究竟是,得了大娘子的吩咐呢?還是領了莫姨娘的差使呢!”說完,便朝一旁的半夏看過去。


    半夏因著昨日午間歇晌的時候,被寒風悄悄的拖到一邊,明明白白的表示了求娶之意,自是又羞又喜。燕映諾的四個大丫頭裏,半夏是最早發現院子裏頭,竟是有寒風幾個,在暗處一直護衛、照應、看顧著的。再後來,一來二去的,半夏和寒風之間,漸漸互生了情愫,已是彼此有意許久。隻半夏沒想到,寒風竟是如此心急,想要早早的娶了自己。心裏到底十分歡喜,夜裏便沒睡好。是以,今日便起的很早。沒一會兒,便見到了自外院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花楹,急匆匆的找自己報信,說是才剛看到大娘子院裏的王媽媽領了一群人,正匆匆往吹雪院而來。半夏到底跟著燕映諾多年,學問、心智、氣度、應變,也均是幾個丫頭裏最拔尖的一個,心裏當下雖急切,卻並不慌亂。隻趕快拿出了兩貫銀錢賞給花楹,打發她回去繼續幹活。跟著便從,到自己屋裏來問詢、是否晚些時候、再進小姐屋裏伺候的蘇木口中,得知了簫寒涯昨夜過來的事。於是,忙讓京墨去尋了,昨日值夜、已然起身、正準備伺候小姐淨麵、再去取吃食的懷夕過來,並向其確認了簫寒涯還在屋子裏之後,半夏立刻喚來青黛去找邢婆子領四個小廝,守在吹雪院的院門口。又命她見了王香草等人,客客氣氣的領進院子裏頭候著,隻引王香草一人進去廳裏候著。自己忙和懷夕一起到暖烘烘的屋子裏,向坐在桌前聊了一整晚、興致盎然的燕映諾和簫寒涯,如實告知當下情形。是以,主仆幾人皆是有備而來。此時,半夏見到懷夕投過來的眼神,隻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卻並不發一言,隻規規矩矩的立在燕映諾身後。


    “你們幾個小蹄子!滿嘴胡沁!越發沒了規矩!”王香草被幾個丫頭的輪番冷嘲熱諷給惹急了眼,伸出手,指著懷夕、京墨和蘇木,“也是二小姐太過心軟,隻一味寵著你們!任此人是誰,他也是個外男!你們幾個,既是在二小姐屋裏當差近身伺候的,領著相府的月銀,又怎可明明知情,卻不報與這後宅主事的大娘子知曉?倒由著此等賊人壞了二小姐的名聲!倘若你們幾個是在蘭馨苑裏當差,老奴必是要替大娘子,好好的管教和收拾你們的!縱使是你們幾個,素日裏在這吹雪院裏頭,被二小姐寵得,驕橫狂妄慣了,可老奴到底是大娘子跟前的正頭管事媽媽!豈能由得你們幾個小蹄子,如此的猖狂無禮!隨意便拿著老奴來說嘴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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