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五年,四月。


    隴東,平涼。


    一群百姓齊聚在一座正在興建的府邸門口,膽小的,隻是在看著。膽大點的,小聲議論著。遠處,徐徐行來一輛馬車,上懸“南”字,向此而來。


    車內,南秋月掀起一角,飛快看了一眼,迅即放下車簾。對麵坐著的是她的三姐,南靜月。見到南秋月在低頭思量,南靜月問道:“秋月,你剛才,看到何事了?”


    “莫勤,不是說今日靜姐兒她們姊妹二人,一同去了東境禪院上香還願麽?怎麽這時辰了,還尚未回府?都是哪些人伺候著過去的?”南笙語氣嚴肅,問著管家莫勤。


    莫勤聞言有些緊張,肉眼幾不可見的咽了口唾沫,旋即平複了一下自己,低頭回複道:“回老大人的話,今日駕車的是王麻子,因二位小姐皆言無需過眾,故而皆隻帶了貼身服侍的丫頭出門。且大人也是騎馬一並同去的。跟車的,除了大人的近侍南興,其它八個小廝,皆是有兒安排的。小的才剛也已經打發有兒,帶著幾個小廝,去府門之外候著了,待大人和三小姐四小姐到了門外,有兒會即刻喚小廝們火速來報。老大人但請放心!”“嗯,既是庭兒同去,那老夫心安不少......便稍待片刻吧!”南笙聞言,點點頭,撫了撫頜下胡須,“然此時,正值多事之秋,南家,還是,不宜有何......”話語未落,便聽得門外響起了莫勤長子莫大有,急切的聲音傳來:“老爺!小的是莫大有!有事請見!”南笙從其語氣中感覺有異,眉頭一蹙,繼而皺在一起,卻實在是不願往壞處揣測,目光望向莫勤:“是你家大有吧!讓他進來吧!”


    隴東平涼城,這一日,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榮世宗登基後,兩度婉拒授職、自請返回隴東平涼城養老的前禮部侍郎,南笙老大人的幼子、時任當朝從九品將仕郎大人的南祖庭,在隨自家兩個姐姐去往東境禪院上香還願的歸府途中,隻因四小姐南秋月不知何故突然從馬車中重重摔出,驅車的兩匹馬因此受驚。其後狂奔,並將坐在車前的車夫王麻子和兩個丫鬟甩落。而馬車裏的三小姐南靜月,亦因慌亂,不斷的驚叫。南祖庭的近侍南興,因與其他八個隨行小廝皆是步行在後,故而眾人眼見得前頭出了意外,卻隻能拚力疾奔而往。到最後,南祖庭為救親姐妹的性命,等不及近侍家奴,隻能棄了自己的馬,忙跳上驚馬拖著在疾馳的車駕,一邊欲要勒住驚馬、安撫還在驚叫不斷的南靜月,一邊又欲要前去救助摔下去滾落一旁的南秋月,卻根本無力同時兼顧到兩人。倉皇之間,手忙腳亂的南祖庭一時不慎,從車駕軒轅上跌了下來......繼而,兩旁的人群便驚叫著,眼見那位先前騎著高頭大馬的俊朗公子,剛待要站起身,卻反被急切的自己因雙足錯交,而複又糾纏跌倒,且跟著就被自家的驚馬好一陣亂踐踩踏......車駕的軲轆,也隨即由其胸前,重重的碾壓了過去......待得南家一眾仆役全力攆上、抵達車駕出事之處、在旁人幫助下勒住驚馬、停下了車,救下南祖庭時,他已奄奄一息。那位從馬車中被重重摔出的四小姐南秋月,業已因摔落時的重跌,而人事不醒,所幸尚存一絲氣息。因著馬匹狂奔,而被甩落在地的車夫王麻子和兩個丫鬟,俱都滿臉血瘀的躺在地上。見其皆掙紮了半晌,仍舊難以起身,又因不知各自都傷及到了何處,南興便眼神示意三個小廝前去攙扶著相助三人勉強爬起......


    南興環顧四周,然後輕叩馬車窗欞,大著膽子問道:“奴才是公子身邊的南興!三小姐,您可安好?”直至其連問三次之後,車內仍舊未有丁點回應。南興於是覺得心內惶恐,一咬牙,繞到車後,待欲要掀開門簾時,耳邊便聽得南靜月的聲音傳來:“車外頭,可是南興......”。南興舒出一口氣,忙放下手,心中略安:“是!奴才正是南興!三小姐尚安?”“嗯......衝撞之間擦破了些皮......不礙的......弟弟妹妹們如何了?”南興反應過來,忙回道:“回三小姐,大人和四小姐傷得太重......奴才不敢擅自做主,隻才剛遣了個腿快的小廝,緊著回府去報了......車夫和兩個丫頭受到衝撞,奴才看著現下尚無甚大礙......隻是......現下......奴才們還請三小姐做主......”“弟弟妹妹們傷到了麽?”片刻後,南靜月略帶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車內傳出,“嗚......南興......你喚個小廝即刻就在這附近......雇上三個車夫和兩輛車吧......然後把弟弟妹妹們好生安頓到車裏......那兩個丫頭也去車裏......吩咐她二人.....務必須得萬分小心的好生伺候著妹妹......你便跟著弟弟的車......王麻子也隨你一並吧......他不是也受傷了麽......無妄之災......怨不得他的......待弟弟妹妹們的車馬安頓妥了......你來回了我......就速速啟程回府吧......一路上都警醒著些......莫要再加重了弟弟妹妹們的傷勢......現下......再遣個小廝去杏花醫館......請了擅長醫治跌打損傷的大夫......直接過府就是了......”


    “是!奴才這就按三小姐吩咐的去辦......”南興應道。


    車外眾人聽到剛從驚嚇中回神不久的南靜月,雖語音低沉略帶哭腔,卻仍是能井井有條的安排著善後事宜,皆為歎服。受傷的車夫王麻子和兩個丫頭,對其準予坐車回府的吩咐和關照,更是感念其體恤。


    待另外兩輛車雇好,南興再問,可要個丫頭跟著南靜月車裏隨侍?南靜月應答道不必。於是南興招呼眾人安頓妥當後,便眼見得那南祖庭,已然是氣若遊絲。南興心急如焚,催促著一眾人等,心急火燎的踏上了返回南家的路程。


    次日。平涼南府舉哀。全族盡皆縞素。


    平涼城,至隴東,及朝野,聞得南家噩耗,盡皆唏噓不已。


    第三日,南笙為幼子南祖庭入殮,南家設水陸道場。


    第七日,南笙率全族發喪。南祖庭葬入南氏祖墳。


    當夜,南笙須發皆白。


    次月,南笙親送三女南靜月,遠赴潮州叩齒庵,靜修一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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