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一定是她!”


    牧雲安緊緊地攥著雙拳,目光淬了毒一般陰狠。


    “太子哥哥不願讓我知道,才幾次三番地幫她遮掩!”她隻覺眼中已流不出淚水,眼眶熱辣辣地難受,“我、我才是太子哥哥名正言順的妻子!他為了一個外室,竟這般、這般對我!”


    金嵐恨恨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忙抽身回到牧雲安身邊,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身子,“小姐,棲霞山上是不是真的藏了女人,都還未可知,您先別傷心難過……”


    “若沒藏,為何太子哥哥不請我去玩,不肯叫我知道?你說為什麽?”


    金嵐答不出。


    牧雲安一把推開金嵐,直接向還杵在門口的小丫鬟低喝道:“去!給娘傳信,叫她無論用什麽法子,也要查出來!太子在棲霞山上的私宅裏藏的,到底是不是這個女人!”


    另一邊,雲媞房中。


    李懷肅把女孩小心翼翼放回床榻上時,依舊見她雙手老老實實地捂著耳朵,雙眼緊閉,鴉羽似得睫毛輕輕顫動。


    模樣天真可愛。


    讓男人一下子想到,他自幼識得的那個,十年前的雲媞。


    那時的她,是他日複一日的煎熬中,唯一的光亮。


    現在,換做他,做她的光了。


    男人唇角微微抿起,他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拉開雲媞捂著耳朵的雙手。


    女孩感受到驟然加諸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她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世子哥哥,不玩兒了?”


    “嗯。”李懷肅伸出手,擱在雲媞臉旁。


    女孩頭一偏,一張瑩粉的小臉,輕輕蹭向李懷肅掌心。


    細膩光滑的觸感,帶著微涼的溫度,像貼在手心裏的一塊玉石,稀世珍寶。


    李懷肅隻覺口中有些發幹,他側過臉,輕咳了兩聲,才道:“癡兒很好,想要什麽獎勵?”


    “獎勵?”


    雲媞大眼睛忽閃忽閃,一根纖細的指尖,在李懷肅手背無意識地劃著圈圈。


    像一隻小鳥在輕啄。


    就在他癢得受不了時,卻突然振翅飛走。


    雲媞放下手,眼睛睜大,聲音清脆無比,“世子哥哥,癡兒要……要抱抱!”


    李懷肅一滯。


    雲媞:“要抱,抱著睡。”


    隻要世子哥哥在她身邊,無論白晝,還是夜裏睡熟。


    沒人會餓她,打她,欺負她。


    她是安全的,睡著了也是安全的。


    看著眼前女孩天真無邪的神情,李懷肅隻覺心口像被直戳了一刀。


    他的雲媞……


    做一個癡兒時,竟這麽依賴那個該死的傅輕籌!


    他該死!當真該死!


    越恨曾經的武安侯世子,李懷肅就越是對雲媞滿是愧疚。


    “好,抱抱。”


    男人彎下身,坐在床榻邊,任雲媞伸出雙手,以一個舒服的姿態,環著他的身子。


    直至女孩眼睛閉上,慢慢睡著。


    朦朧中,李懷肅隻聽身邊女孩喃喃的,“世子哥哥,你……你真好。”


    第二日。


    雲媞醒時,天已大亮。


    她剛在被子裏動了動身子,便聽得門外來福輕聲:“小姐,可醒了?奴婢進來了。”


    進得屋中,來福:“小姐,睡得可好?”小丫鬟壓低聲音,有些幸災樂禍,“昨晚,那個牧雲安折騰了一通,在屋裏哭了大半夜呢!”


    “哦?她哭些什麽?”


    “這倒不知了。”來福搖頭,“奴婢住得離她本遠。能聽見她哭叫,倒聽不清都喊了些什麽。”


    雲媞也沒再追問。


    牧雲安,這才剛開始,你哭的日子,在後頭呢。


    來福走到雲媞身後,幫她梳妝:“小姐聽,這鍾兒磬兒的,那什麽祈福大典已是開始了。奴婢來的時候,正撞上太子急匆匆往那邊去……”她說著,手中不停,為雲媞盤了一個漂亮的發髻,插上銀杏葉形的金簪,才低聲問道:“小姐,太子昨晚,可曾到你房中?”


    在棲霞山時,連她都察覺到,太子殿下,跟小姐,似乎不甚親密。


    雲媞是個外室,沒名沒分的,有男人的恩寵才有好日子。


    她為雲媞擔心得不行。


    雲媞看著鏡中的自己,抬手掩住嘴唇,按下一個小哈欠。


    她搖了搖頭,“太子與我,相安無事。”


    可動作間,衣袖帶起一股鬆柏冷香,讓雲媞微微一愣。


    這是李懷肅身上的香味。


    是何時沾染來的?


    不及雲媞多想,來福已為雲媞裝扮好,自身後的銅水盆裏擰了跳熱帕子,為雲媞敷麵。“小姐,你醒得一日日晚了。”


    熱帕子上臉,帶著水汽的溫熱滲入皮膚毛孔。


    雲媞舒服了輕歎了一聲,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她自幼在牧家十幾年養成的習慣,早睡早起,起床時幾乎從不會感到困倦。


    這幾日,早起倒愈發艱難了。


    雲媞想了想,眉目終是舒展開,“許是天冷了,人更思睡眠吧。”


    來福手腳麻利地收了帕子,又服飾雲媞更衣。


    她自己的那套道袍,熏的是日常裏常用沉水香,一下子驅散了屋內淡淡的鬆柏香氣。


    來福:“小姐說的是,這麽冷的天,奴婢也恨不得一整日都貓在被窩裏呢。”


    待裝扮好,來福看著自己打扮出來的小姐,圓圓的大眼,秀挺的鼻梁,微笑間還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和腮邊兩個梨渦。這麽好的小姐……


    來福:“那個牧雲安也已經去祈福大典了,跟太子一起!”


    本來應該是自家小姐的位置!那個牧雲安怎麽配!


    來福:“小姐,咱們去不去?”


    雲媞搖了搖頭,“咱們今日就隻是看看,不去找那個牧雲安。”


    倒要看看牧雲安沉不沉得住氣,來找她!


    此刻,玉清觀正中最大最恢弘的玉皇殿中,祈福法會開始。


    李懷肅和牧雲安各自分站大殿中的一角,在打頭的玄水帶領下,念誦祈福經文,行禮上香。


    小半個時辰後,祈福儀式中途休息。


    因接下來的儀式部分,需交給德高望重的坤道繼續主持。玄水收拾了自己東西,便要離去。


    一道輕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這位、這位道長,請問……”


    玄水回頭,見是牧雲安,連忙稽首行禮,“牧小姐。”


    牧雲安微微側身避過,以示不受修行人的禮。


    她雙手指尖繞著裙帶,有些羞澀:“我、我想把姐姐的牌位,寄在觀中受些香火,好為姐姐積攢冥福,叫她能夠早日托生。不知可不可以?”


    “自然可以,交給貧道便是。”


    “那便多謝道長。”牧雲安叫身邊服侍的金嵐拿出牌位,雙手捧著遞給玄水。


    玄水一愣,“這……”


    世家大族的亡人牌位,多半用的是上好厚實的陰沉木,再以金銀描字,勾勒出華美的圖案。


    可眼前的木牌,隻有小小窄窄的一片,上麵用刻刀刻著一排字,似還因為刻的人手勁兒不足,字跡稍嫌幼稚。整體看上去,十分寒酸。


    見玄水有些吃驚。


    牧雲安目光不易察覺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李懷肅,哽咽道:“姐姐命苦,為家族所不容,這、這是我手刻的,為此還劃傷了手。”


    她聲音愈發大了起來,“隻要姐姐能好,讓安兒做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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