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枕邊人也不敢,她怕她的夫君為她擔憂,他已經夠辛苦了。


    靜純不僅同她一樣相信緣子還活著,說不定還一直在暗中探聽她的消息,不然那人怎麽會拿這個事就能引誘走她呢?


    還有一個重要的信息,金國商人!


    為什麽會和金國有關,靜純也沒有提出疑惑。


    若是她遇到別人同她講這些消息,她一定會覺得對方在胡說八道,怎麽可能!


    但是靜純信了,所以,是不是靜純也知道,緣子和金國有關……


    靜純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姨娘的智商,就說她和緣子都不笨吧,肯定也有母親的元素吧,倒推也知道,姨娘碾壓她是沒問題的。


    她知道騙不過姨娘的,但是就她隻聽了一句話的反應來看,她還真不敢說更多的話。


    她抬眼去看楊祖春,想從姨父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到底該不該說。


    就見楊祖春抿著唇,也是一臉糾結和痛苦,最終還是合了一下眼。


    盡管再無奈,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了。


    得到回應,靜純心安不少。


    “姨娘,我把我知道的都同你講,但是你不要太激動。”


    曾鍾娥也明白過來,孩子們不願和自己說,也是為自己的身體考慮,自己若不打起精神,還怎麽做孩子們的靠山,以後,她們更什麽事都不願同自己講了。


    最差的結果,不也就是緣子真的沒了嘛,她……可以接受。


    “好,”曾鍾娥努力挺直腰背,“你說吧,我聽著呢。”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緣子沒有死,蝶漪也是這麽覺得,她上次來臨安的時候甚至說過,緣子應該就在北方,但是更確切的,她也算不出來了。”


    蝶漪,曾鍾娥也是見過的,她一件這個姑娘就知道她是有本事的,她竟然也這麽說,曾鍾娥的心放下了大半。


    靜純仔細觀察這姨娘的表情,見稍有喜色,並沒有更激動的行為,便接著說。


    “我也同翩翩講過,還想讓宗禎大哥動用一下他的人手,暗中查一查,但是……一直都沒有結果。”


    這一點曾鍾娥倒是不奇怪,像是靜純能做出來的事,可是,既然沒有結果……


    “那為什麽聽到金國商人,你就信了?北方就是指的金國?還有洛雁,你也同她講過?”


    靜純搖搖頭,“洛雁又幫不上什麽忙,她的性子也不穩重,我自然不會主動和她講,至於那天……”


    靜純有些不好意思,一回憶期自己的黑曆史,誰能坦然麵對啊。


    “因為我和翩翩說這事的時候是在林府,我那天還以為是洛雁自己聽到的,所以沒有特別懷疑,還想著上了馬車之後再細問問,誰知……”


    誰知沒說兩句那人就露餡了,自己還沒等出手就被被人迷暈了啊。


    曾鍾娥也沒有對她那天的行為多加埋怨,好在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她已經失去姐姐和緣子了,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靜純了。


    “好了,那說說金國的事吧,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楊祖春能明顯的感受到曾鍾娥說這話時手指在微微用力,這是她激動的征兆,她在期待。


    靜純看了楊祖春一眼,頗有些同情的意味,隻可惜,楊祖春的關注點都在自家夫人身上,沒有接收到這個預警信號。


    靜純心中默道,對不起了姨父,這口大鍋不能由我一個人背。


    她深吸一口氣,“是因為,我之前發現姨父在和師祖通信,她們一直在尋找緣子的下落,師祖又去了金國,那麽緣子也有可能在金國……”


    楊祖春聽到靜純把自己裝了進去,手下意識地動了一下,一回頭,果然撞上了曾鍾娥探究的目光。


    楊祖春輕咳了一聲,“你聽我解釋。”


    “你手心怎麽這麽多汗?緊張什麽?”曾鍾娥的聲音冷冷的。


    就像曾鍾娥了解楊祖春一樣,楊祖春自然也知道,他的夫人生氣了。


    “我也不相信緣子已經死了,所以我也不死心,知道雲貞道長打算去雲遊義診,我這才動了讓她去幫忙尋一尋的心思,這件事連官家也不知道。”


    他下意識躲避曾鍾娥的視線,“我不告訴你,是怕你跟著擔心,好不容易心緒平複了,萬一給了你希望又失望怎麽辦。”


    曾鍾娥想開口辯解兩句,最終還是忍住了,是自己看起來太弱了嗎?一個兩個的都是因為擔心自己的承受能力而選擇隱瞞。


    楊祖春望向曾鍾娥,仿佛一下子裝入了一汪清泉之中,對方的目光變得柔和了,“然後呢?”


    不是自己的錯覺,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楊祖春也來了精神,“雲貞道長其實也是誤打誤撞去了金國,真的是為了救治那邊的瘟症,但是她也沒有放棄調查,最後在快有了眉目的時候被金國軟禁了起來。”


    他搖搖頭,“後麵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們拿碧葭換回了雲貞道長。”


    曾鍾娥的呼吸變得急促,快有眉目的時候被抓了起來,她很敏銳,“是不是道長真的查到了什麽?金國的人怕了,所以才……”


    靜純也趕緊豎起耳朵聽,她除了之前知道那一點點風聲外,有用的線索是一點沒有。


    楊祖春捏著曾鍾娥的手都不自覺用力了兩分,“道長回來後我們在宮裏見了一麵,她確實查到了些消息。”


    曾鍾娥和靜純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蘭姨早就十分有眼色地將閑雜人都帶了出去,屋內除了她和靈芝,沒有其他下人,楊祖春便把自己知道的說了。


    雲貞道長跟楊祖春說的自然是同在官家麵前講的一樣,楊祖春一開始也消化不了什麽鄆王福晉這個事,他又怕那真的是緣子,又怕不是。


    還是官家知道了來寬慰他,隻要人活著,比什麽都重要,其他的事情可以再商議。


    他們心中的緣子是那樣優秀和忠誠,絕不會做通敵叛國的事情,若那福晉真是緣子,其中必有隱情。


    “所以,還是不確定那人是不是緣子?曾鍾娥被震驚的說不出話,靜純在一旁發問。


    楊祖春本來沒打算說,但既然說了開頭,便一次說清。


    “兩日前,宗禎的人傳了消息回來。他們這段時日隱蔽在汴梁大小角落,找機會和人結交,終於有了新的突破。”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楊祖春也沒有賣關子,“有人從鄆王府的小廝那裏得知,鄆王福晉是南人不假,還會武藝,精通槍法,不過鄆王好像不太喜歡她經常舞刀弄槍,大概是身上有什麽病,幾乎天天喝藥,在府上深居簡出,鄆王對她寶貝到了不想讓別人發現的地步。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小廝在內院有個相好的丫頭,那個丫頭發現,鄆王福晉好像不記得之前的事,沒有父母親人,孤零零的。”


    曾鍾娥的眼中泛著淚花,“是緣子,就是我的緣子。”


    楊祖春也沒有顧忌還有晚輩在場,直接將她摟入懷中。


    靜純仿佛是在一遍遍確認楊祖春的話,喃喃道:“槍法應該就是楊家槍,其他姑娘哪裏配得上精通槍法這四個字,天天喝藥……才不是有什麽病,而是她身上有傷,這也是那個鄆王不喜她練功的原因。”


    靜純越發哽咽,“她不記得原來的事情了……肯定是摔下山崖的時候搞的,我聽人說過,如果頭部受到重創,是會神誌不清的。她不是沒有父母親人,她還有我們啊……她不會以為我們不要她了吧……”


    靜純從哽咽變成了大哭,靈芝也在一旁哭成了淚人,還要抱著靜純,隻不過她是淚中還帶著笑:“緣子姑娘沒死,您一直艱相信的是對的,她沒死。”


    蘭姨也拿手絹抹了抹眼睛,“那個鄆王如此寶貝她的福晉,看來對姑娘還不錯,嫁去王府應該也會衣食無憂,夫人還是先不要太過傷心了。”


    曾鍾娥又緩了一會才道:“對,隻要她現在活著,比什麽都強。我們就有相認的機會。”


    楊祖春知道這是之前緣子生死未卜的打擊對大家太大了,所以現在盡管突然知道緣子已經嫁人了,她們都能接受。


    但是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作為一個父親,他是有不同看法的:“道長被囚一事,證明金國那邊肯定有人是知道緣子的身份的,他們不想我們知道緣子的行蹤,那麽鄆王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我就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他都是裝的?”曾鍾娥急切道。


    楊祖春知道自己有主管的因素,便說道:“這也是我的猜測,不能定論。”


    “不管怎麽說,我們現在已經有了緣子的消息,我要去見她。”


    曾鍾娥說著就要起身,仿佛現在就要動身就見緣子一樣。


    靜純雖然理解曾鍾娥的心情,她也想早點見到緣子,但是怎麽也要準備一下吧。


    “我兩日前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動身去尋她?”


    曾鍾娥聽到楊祖春的話也止住了動作,“還有什麽事?”


    “我剛才說了,她陪鄆王去陳州了,陳州因為瘟症的事情已經被封鎖了,就連從陳州城的天上飛過的鳥,守軍都不會讓它落去別的地方。”


    “可是……”曾鍾娥結巴道:“碧葭不都給他們送去了嘛,瘟症肯定馬上就好了啊,解除封鎖是早晚的事。”


    曾鍾娥是清楚地知曉碧葭之事的,這也是她為什麽聽到緣子在陳州卻並不是非常擔心的原因。


    楊祖春卻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若是好,早就好了,我們現在和金國正是劍拔弩張的時候,若是你去了,被人發現了是什麽後果你想過嗎?”


    曾鍾娥也多少知道朝堂的一些動向,官家這次嚴明拒絕了納貢,金國肯定很惱火,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戰火再起。


    自己這個身份,不就上趕著給人送把柄呢嘛,就連雲貞道長武功如此卓絕的人都能被俘,自己有什麽把握能夠全身而退呢。


    到時候不僅女兒沒認回來,她也要搭進去,到時候讓家裏這個老頭可怎麽辦。


    “而且……”靜純悄咪咪地說,“緣子不記得我們了,我們貿然出現,她會信我們說的話嗎?”


    曾鍾娥一拍楊祖春的大腿,“怎麽著!她還敢不認我這個娘?!”


    楊祖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疼得直咧嘴,卻也不敢出聲,他知道這是夫人泄私憤呢。


    “這件事情也就這屋子裏的這幾個人知道,切不能外傳,官家那邊會有安排的,至多一個月,我就會給你們個答複。”


    楊祖春的話仿佛一劑定神藥,曾鍾娥馬上讀懂了其中的深意,“這可是你說的!”


    靜純後知後覺,“姨娘,到時候我陪著您,還能保護您!”


    靜純指的自然是相認的事情,曾鍾娥的眼中又泛起了淚光,她決定,這一個月內和靜純都不能出門,不然她真的怕控製不住自己,把這個好消息分享出去。


    等著被相認的緣子可沒有她們這麽喜悅的心情。


    陳州城以最快的速度恢複了往日的熱鬧,這也就意味著她啟程的時候到了。


    緣子和寶嘉來的時候,還是打著雲貞道長徒弟的旗號進的城,一晃半年的光景過去了,她和陳州的百姓都處出了感情。


    走的那天,州丞一直讓人往馬車上塞東西,吃的、穿的,還有熱乎乎剛烤出來的雞。


    緣子失笑,“大人,我又不是去遊山玩水,帶這些做什麽。”


    州丞本來掛笑的臉突然就傷感起來,“就是知道您不是去遊山玩水的……”


    緣子一愣,似乎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你都知道了?”


    州丞點點頭,“若是回汴梁,下官也不會如此,就是想到福晉您今後可能要受苦受累,才想著能多帶些陳州城的心意過去。”


    “那也用不了這麽多……”緣子笑笑,讓氣氛盡量輕鬆些。


    州丞夫人也過來道別:“福晉以後若是有機會,也定要再來陳州遊玩。”


    緣子點點頭,州丞也在假笑,他們心裏都清楚,這個機會,怕是很難了。


    緣子罕見地伸出手拍拍州丞的肩,“您是個好官,也要一直做個好官。陳州城,這就交還給您了。”


    緣子大步走出去,上了馬車便往城門口駛去。


    籲——


    車夫突然勒馬,緣子睜開剛剛因為休憩合上的雙眼。


    “福晉……”外麵的馬夫輕聲喚著,不是那種遇到了敵人的慌張,而是一種不知怎麽形容眼前情境來請示的問詢。


    緣子打開車窗,就見曾經冷冷清清的城門口黑壓壓地站滿了人,都是陳州城的百姓。


    她趕緊打開車門走了出來,比她先一步出來的是太監帶來的侍衛,他大聲喝道:“你們要做什麽?要造反嗎?來人啊!”


    除了他手下的幾個人提劍下馬,其他人不為所動。


    直到百姓們看到了緣子出來,才一起跪下大聲道:“陳州城恭送鄆王、福晉!”


    緣子半張著嘴,一時都差點不知道說什麽,看著數百號人還跪著,哽咽道:“大家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福晉,您和鄆王救了陳州城百姓的命,我們世世代代感激你們!”一個跪在前麵的中年男人大聲說道。


    “對,鄆王和福晉就是我們的恩人,鄆王和福晉長命百歲!”


    不知人群中又是誰喊了一句,所有人都高呼著“長命百歲”的話。


    緣子本就淚窩子淺,此時硬是忍住了,她抬手止住了眾人的呼聲。


    高聲道:“我謝過各位的好意,救治瘟症本來就是我們來這裏的使命,大家一定要記住,是皇上救了你們!是皇恩浩蕩,瘟症才得以清除,百姓才得享太平!”


    人群中突然開始低聲議論起來,一個老者費勁說道:“福晉說的沒有錯,我們感謝鄆王和福晉,更感激皇恩浩蕩!”


    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和老者對視了一眼,她點頭致意。


    太監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陰陽怪氣道,“福晉和陳州百姓真是感情深,這麽護著他們。”


    緣子沒有理會,她就知道,陳州百姓的感激無論對於她和完顏琮還是陳州本身,都不是好事。


    皇帝會忌憚得民心的王侯和臣子,更會厭棄把別人奉為信仰的子民。


    好在被她及時製止了,雖然那些話說出來惡心,但是……管用就行。


    就在緣子想要叫大家趕緊起來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突然從人群裏跑了出來。


    “姨姨……”


    奶聲奶氣的小女孩在喚緣子,緣子罕見地流露出柔情。


    後麵追出來的婦人大概是女孩的母親,她一把扯過女兒往身後拽,警惕的看著剛剛開口嗬斥的侍衛們。


    緣子看出她的顧慮,主動走到女孩身邊,蹲下來招手。


    “你剛才是在叫我嗎?”


    女孩穿著小花襖,臉蛋也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她點點頭,“嗯,姨姨。”


    婦人連忙捂住她的嘴,“這時福晉,不是姨姨!”


    緣子主動拉著小姑娘的手,又看向一旁的婦人,“沒事,我就是她的姨姨。”


    被拉著小手的女孩很開心,笑起來有兩個梨渦,“對,就是姨姨治好了我肚子疼,而且開的藥也不苦。”


    這麽一說,緣子就想起來了,她坐診的時候好像是給她的藥裏偷偷加了“料”,當時好像是積食?


    “你以後要好好按時吃飯,不要貪嘴,聽你娘親的話。”緣子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子,隻能想到這些。


    小姑娘撅著嘴點點頭,“姨姨,聽說你要走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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