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正不敢置信,僅露出的眼睛直溜溜的盯著陸漢斌。


    前幾天他在縣裏還看過紅崖山水庫的資料,水庫位於兩大沙漠之間,號稱“亞洲第一沙漠水庫”。


    “水庫那麽大,水總該有吧!”


    陸漢斌搖了搖頭,揶揄道:“莊經理最近隻顧著在辦公室裏看資料吧。”


    莊正點頭,難得有和老板相處的機會,他自然是想多展示出自己的價值。


    “紅崖山水庫現狀怎麽樣了?”


    “聽本地人說很糟糕,具體的還是要去過現場才知道。”


    “那下一站就去紅崖山水庫。”郭陽做出了決定。


    陸漢斌蹲下身子,雙手抓起一把沙子攤開,這是一抔灰褐色的土,泛著微微白光。


    土壤沒有任何水分和黏度,它順著指縫不停地滑落。


    一陣幹冷的風吹來,灰塵飄散,揚向遠方。


    陸漢斌眼神裏閃著奇異的光芒,他也想看看這裏的原本的樣子啊。


    水邊的蘆葦有一房多高,春天時黃花會開滿湖堤。當你走近時,天鵝、大雁和野鴨會騰空而起。


    “走咯!”


    駱駝鈴聲響起。


    幾人並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向前走去,在翻過一座又一座沙丘後,似乎是來到了青土湖的腹地。


    滿地的貝殼和死魚的殘骸,證明這裏曾是一個碧波連天的地方。


    又向前走了一小會兒,出現了村莊的痕跡,駱駝排成長隊橫穿過村子。


    廢棄的房子隨處可見,房頂上能用的材料都已被拆走,隻剩黃土壘成的四壁。


    風沙隨時消磨著土牆,它們一年矮過一年,直到化為這塊土地的一部分。


    郭山忍不住說:“每個本地人都能感覺到沙漠的腳步,也許你幾個月前走過的地方還是平地,幾個月後,沙丘已經占領了這個位置,看到自家的土地和房子被沙漠一點點侵蝕,就像看到了自己孩子被人欺負。”


    氣氛有些沉重,莊正和陸漢斌已有些木然。


    而張競就像台機器,穩穩的拿著手中的攝影機,記錄著蕭條、衰敗、死寂的湖區景象。


    郭陽轉身對大哥說道:“沙漠在進攻,我們在退守,風牆、草隔等治沙方式隻是權宜之計,想要根治這裏,還是得有水。”


    水又該從哪裏來呢?


    穿過村莊不久,又是下一個被廢棄的村子。


    同樣的穿行而過。


    在一個牆角上還殘存有些許麥草杆的院子裏,幾頭羊咩咩咩的叫著,也不知是不是在歡迎這群不速之客。


    院子旁邊的黃土屋裏,走出一個古銅色肌膚的老人。


    老人端著個破舊的瓷碗,碗裏有兩塊饃饃就著開水,渾濁的雙眼憂鬱的打量著來人。


    郭陽帶頭從駱駝上下來。


    “大伯,村子裏還有其他人嗎?”


    “沒啦,我鄰居去年也去投靠內蒙的親戚了。”老人的語氣裏流露著孤單。


    “那老人家你怎麽還不搬呢?”


    “等把羊賣了就要搬咯。”老人指著羊圈裏的八隻綿羊,在這個年收入隻有幾百元的地區,那也許是他今年的全部指望。


    片刻後。


    郭山久違的露出了笑容,趕著八隻綿羊向前走去。


    民勤的羊肉堪稱一絕,但讓郭山高興的是小弟的行為。


    他能看出買下老人的綿羊是小弟發自內心的舉動,比他讓社裏的人遷移進昌寧鄉移民點更為真誠。


    出了村子,又是荒漠。


    等到沙漠邊緣的村落時,煙火氣息才多了起來,但場景卻讓人忍不住落淚。


    貼著生態移民的大客車來了,女人和孩子們哭著喊著走到門前,男人依然跪在墳前,向父母和祖宗磕最後一個頭。


    另一些沒有坐上客車的人,就乘著拖拉機甚至驢車走向未知。


    沒經曆過的人很難想象那種背井離鄉之痛。


    張競已經上前將鏡頭對準了排隊等車的人群,但眼眶裏也多了晶瑩的淚花。


    穿越以來,郭陽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對民勤,對雨禾村都沒有特殊的情感。


    這裏是原主的故鄉,不是他的故鄉。


    但這時,情緒就像打翻了調料瓶一樣,五味陳雜。


    郭山將羊遷回了雨禾村,關進了老家院子的畜生圈裏,賣一些,再殺一些。


    莊正像個好奇寶寶樣,在房子裏轉來轉去,找尋著蛛絲馬跡,然後在不著痕跡的拍著馬屁。


    陸漢斌問道:“村民吃水怎麽辦?”


    “去有水的村子買,像我們社要趕驢車去10公裏外的東鎮拉水,冬天一周一次,夏天兩三天一次。”


    “哦。”


    “買水太貴,還有一種吃水辦法。”


    郭山帶著幾人來到村頭一個地方,“這是澇池。”


    這是在空地上挖出來的一個小型池塘,在池塘正中央又挖了一個坑,坑深約四五米。


    張競皺著眉頭,攝影機對著坑裏積著一汪濁綠色的水,水麵漂浮著草葉和浮沫。他不由想起縣上那幹淨的自來水。


    “縣上吃的是什麽水?”


    “地下水。”陸漢斌想起臨來前在縣水利局看到的數據。


    在保持生態的前提下,民勤每年可采地下水量為1.2億立方米,現在每年淨超采3億立方米,地下水位正以每年0.3-0.8米的速度下降。


    而地下水的過量開采又導致了生態的急劇惡化。


    沒有生命的源泉,再堅強的植物也不可能存活。


    首先消失的是胡楊,它被稱為三百年不死的植物,隨後沙棗枯萎,紅柳死亡。


    最讓人心痛的是柴灣的消失。


    柴灣不是植物,而是一個群體,相當於城市的綠化帶。植物群落被栽種在農田邊緣,曾是防風固沙最好的工具。


    現在隻有在資料片中,才能看到當年綠色的柴灣。


    但采地下水也是無奈之舉,水被上遊的水庫攔住了,民勤人為了生存隻得鑿井挖泉,寅吃卯水。


    ……


    回縣城休整了一天,又在縣城裏查閱了些資料。


    所有人對紅崖山水庫都沒了期待。


    莊正對陸漢斌說道:“不是說沙塵淤積嗎?怎麽水汙染還如此嚴重?”


    陸漢斌努了努嘴,指了指水利局局長辦公室,“你自己去問。”


    莊正白了他一眼,然後直端端的進了局長辦公室。


    一番交流後,莊正僅有的一絲期待也消失無影蹤,從紅崖山水庫引水基本泡湯了。


    恢複青土湖似乎成了空談。


    事實上,從去年開始,紅崖山水庫便停止了對民勤湖區的供水。


    原因是接連發生水汙染事件,民憤四起。


    據去年4月的水質檢測顯示,紅崖山水庫水質為劣5類,屬重汙染,已基本喪失了水的使用功能。


    2002年,上遊直接排放到石羊河流域的廢汙水高達3000萬噸。


    紅崖山水庫每年接納的上遊來水中,近1/3是廢汙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開發大西北從種子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野生的冰糖葫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野生的冰糖葫蘆並收藏開發大西北從種子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