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舉宗搬遷的大事,行程雖說敲定了下來,但還需等琅琊山一眾人統籌一番之後,再行上路。


    幾百練氣士中,並非所有人都遁地之能,亦沒有一人能做到長途耗損靈氣奔行,大抵還是要選擇步行趕路,於是這中間的食宿、路線、避險等門門道道,都是些麻煩事。


    江河沒有送佛送到西的打算,懶得耗費過多精力幫一眾人規劃路線,這中間便又耽擱了些時間。


    於是等一眾人真正瞧見琅琊山‘坍塌’之時,時節已至九月秋季。


    李平安仍記得他們來時隻有四個人,亦花去了足足三月的腳程。


    如今這幾百號人,怕是要等到明年才能見到平安城的山頭。


    但已啟程,他也便不再那麽著急。


    這中間浪費的時間總歸是有價值的。


    將琅琊山幾百練氣士都帶回平安城,很難想象平安城的戰力會提升到怎樣一種檔次——


    雖說琅琊山的一眾鴕鳥,似乎並沒有爭城掠地的意思,大抵是不願幫凡人走出大山的。


    正如他們當年不理解李為人一般。


    在這世道能顧好自己,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


    何至於為了什麽凡人、尊嚴等世外之物勞心勞神。


    但李平安也很明白,人是會變的。


    如今的鴕鳥當沒有生命之憂後,總會對處境提出更高的要求。


    欲望是得不到滿足的,生存的欲望過後,便是尊嚴的欲望。


    他們遲早會為平安城而出手的。


    “幾百號練氣士的體量,甚至能媲美那狐族一類的部族,求個勢均力敵總是沒問題的。怕就怕在這幫妖族見到人肉,先各自放下芥蒂。他們若不相互製約,怕是很難有出頭的機會……


    還是要想辦法讓整個妖族亂起來,才好從中發展麽。”


    他在心中結合十年外出的經驗,暗自琢磨著一幅藍圖,但時而擰緊的眉頭印證著一切並不順利。


    一籌莫展之際,他恰巧聽見身旁身後練氣士的議論:


    “奇怪了,真是怎麽算怎麽錯……大長老,您看一下,咱們這典籍的數目不對。”


    旋即又是李寶玉的疑聲:


    “嗯?都少了些什麽?”


    “路上清點了一番,好像大多是跟魂魄有關的記載。因為咱們宗門沒什麽修習魂魄的功法,所以算不上太大的損失……隻是這些知識丟失了,怕也有礙於對後輩的發展。”


    “最近一段時間,都有何人出入過藏經閣?”


    “大長老,您也知道的。自從孫前輩來了以後,這藏經閣都是他在居住,所以……”


    李寶玉聽罷,有所恍然:


    “那或許是孫前輩有所興趣,將之取走了吧。


    那魂魄之道玄而又玄,山中長者也隻堪窺見皮毛,無一人參悟的透,既不算太多損失,你便當琅琊山坍塌之時,遺失在地底處理便是。”


    “我曉得了。”


    李平安越聽越覺得奇怪。


    師父的確終日待在藏經閣不錯,也的確時常翻閱著藏經閣收錄的典籍。


    但他向來都是看完之後物歸原位,何至於將其昧下?


    就算有心擷取,憑師父的本事,隨便跟李寶玉等人說一聲也便了事,也沒必要偷偷將其帶走才是。


    他有心為師父辯解一番,但思來想去,又覺得這些人本也沒放在心上,強行辯解反倒有失分寸,便搖了搖頭,不多言語。


    “還有件事。”


    待那人匯報典籍數量過後,忽然又道,


    “先前,與孫前輩一同前來的那個龍人,臨走之前問了我們一些問題。”


    敖瑩?


    李平安眉頭一挑。


    那日爭執過後,敖瑩與他便就此分道揚鑣。


    他猜想應是回家了才對。


    畢竟除了西原的龍宮,敖瑩也無處可去。


    他此番離家若真有什麽目的地,不至於跟著自己繞了大半個生靈洲,最後還混跡到人類的居所。


    “他問了什麽?”李寶玉問。


    “他問這東海中,除了我們琅琊山,還有沒有其它宗門。這別說我不曉得,就算是我曉得了,也不敢與他一個妖族說道啊。他們妖族都是一幫吃人的獸類,我要與他說了,萬一他轉頭將那些人都吃了咋辦……”


    “他是跟在孫前輩身邊的妖族,應該不至於這麽做。”


    “可我確實不知道,後來他就很失望的離開了。”


    “興許是孫前輩交待給他什麽任務才是,不必在意。”


    “好。”


    那人抹了把汗,點頭應聲,


    “但說來也是奇了,方才還大好晴天,怎一下子就霧蒙蒙起來了。”


    李平安聞言,不由抬頭望向本該青天白日的穹空,如今有雲霧遮擋了陽光,在青藍的幕布上覆蓋起了淺淺的氤氳。


    他不自覺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毛發,明顯感覺到今日比以往都要潮濕一些,就連拂過耳邊的風都夾雜著水汽,在秋日下顯得更為蕭瑟。


    他正駕著馬車,身後便是修行的師父,於是他下意識向身後的幕簾看去一眼,發覺坐在其中的師父並未有如何動靜,也便放心下來。


    “起霧了也是極好的,老夫已經有……有五十年沒見過這天幕了。”


    後頭李寶玉的語氣較為輕快,想來走出逼仄的洞穴之後,心情也跟著有一並明朗。


    跟在他身旁的女娃自出生起便待在暗無天日的地底,聽見李寶玉的感慨,也不由好奇道:


    “爺爺、爺爺,何為‘天’?就是我們頭頂上的這屋頂嘛?它好亮哦,比我們之前待過的山裏亮多了。”


    李寶玉微微一怔,想要與女娃解釋那並非是‘屋頂’,可細想一番之後,又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更深一步講解這‘天’究竟為何物。


    半晌,他揉了揉女娃的腦袋,笑道:


    “對,這就是‘天’。”


    說罷,他便又要著眼前路。


    可恍然間,才發覺周遭竟已遍布了霧氣。


    濃霧遮蔽了雙眼,他本是能夠瞧見與自己不過幾十尺距離的李平安,可如今環顧四周,他竟隻能瞧見一片濃鬱的灰白。


    如此變故,已讓人覺得十分古怪。


    警惕之餘,李寶玉連忙伸手一抓,將身旁的女娃抱在懷裏,生怕她在這濃霧之中走丟了方向。


    他怕女娃害怕地哭出聲,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東西,便輕輕哄道:


    “起霧了,別害怕。”


    但那回答他的聲音,卻出奇的天真:


    “爺爺、爺爺,何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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