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師兄急於獻殷勤,便在孟羌娥的指路下,一路向西飛去。


    飛行許久,他們掠過諸多山巒風景,卻見孟羌娥遲遲不說落腳,他不由疑惑起來:


    “孟師妹,再往前飛便該隻有天機山一座仙山了,剩下的便都是些無主的雜山,亦或是我們試煉之地。


    你莫不是要去往天機山?”


    孟羌娥哪知道天機山是哪裏,隻覺自己在同生契的牽動下,與江河的距離更近了幾分。


    便道:“是呢。”


    “孟師妹去天機山作何?天機前輩常年避世,難不成與天芳前輩也有些交際?”


    “是呢。”


    “對了,師妹你可知道我們腳下這裂穀的來曆?”


    “不知。”


    “此穀名為無風穀,傳聞這條裂穀直通深淵,已在萬仙山存留千年之久。


    比之其它群山,這無風穀周遭了無生機,又千載不變,身處其中,好似連風都失去了蹤跡,就感覺像是時間都停止了一般。”


    “這樣啊。”


    “哈哈,實不相瞞,師兄我過去遨遊天際時,也偶然來過此處一趟。


    禦劍途中隻覺清風爽朗,心有所悟,便領悟出了一招劍式,憑著此劍,我還在問劍山大比上奪得第七名的好成績,往年我都隻有中下遊的份呢。”


    “師兄好厲害。”


    “……”


    盧師兄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


    孟師妹的回答比先前要敷衍太多了,態度與在流雲舸時迥然不同。


    但想到畢竟是兩人獨處,孟師妹許是害羞了也說不定,釋然之餘,又找了找其它話題。


    孟羌娥懶得多應付他一句,隻待一座禿山輪廓越發清晰,才讓盧師兄延緩了速度。


    心中那抹悸動表明,江河應當就在附近,且狀況並不太妙。


    但待她用術法查探一番後,卻發現不遠處的天機山竟空無一人。


    那江河又該去了哪裏?


    思索之際,盧師兄已經帶她飛到了涼亭。


    踏上天機山的涼亭,就連他也倍感困惑:


    “奇怪,天機長老能卜測天機,看穿未來。過往路過時,總能看到他站在這涼亭事先等待來者,今日怎麽不見他的蹤影?”


    “卜測天機……”


    孟羌娥那好看黛眉遲遲不見舒展,呢喃著字眼,心中更為不安。


    她遲疑地打量眼前素雅的院落,又環顧四周,確認周遭沒有其他人後,才走到院落大門前,輕輕推開了門扉。


    “孟師妹……”


    盧師兄哪想到這師妹如此大膽,竟是連別山長老的屋舍都敢隨意出入,便要阻攔她,以免惹得天機長老不悅。


    但見孟羌娥回過頭來,用那幽怨的目光瞧著自己時,盧師兄隻覺心都要化掉。


    大不了被教訓一頓,與師妹同甘共苦,更能增進感情不是?


    他也便為自己壯膽,跟著孟羌娥踏入了院落。


    清雅的院落中不見什麽端倪,孟羌娥便兀自掠過,徑直踏入主廳當中。


    屋舍中門窗緊閉,已堆積了少許灰塵,似是有段時間沒有打理過。


    昏暗當中,她很輕易地便瞧見一盞枯黃的油燈。


    “這燈怎麽還能亮著……”


    盧師兄頗為不解,跟著孟羌娥一並上前,卻見那油燈不遠處還有另一盞相同款式的,唯一不同的是另一盞看起來已經熄滅很久。


    襯得這盞昏黃油燈顯得更怪異了。


    孟羌娥能察覺出,這燭火是四周唯一一處可辨的靈機,突兀地出現在這地方甚是奇怪,便素手一勾,將燭火從燈盞中輕輕勾起,落在指尖。


    孟羌娥的行為越來越怪,盧師兄卻還在為她的作為腦補:


    “孟師妹,難不成是天芳長老托你來取走這縷火焰麽?”


    “嗯。”


    孟羌娥隨意應了一聲,輕輕一彈,那躍動的星火便仿若活了過來,“嗖”地竄出門外。


    她心有所悟。


    照這盧師兄所說,住在此處的天機長老能卜算天象。


    這是否寓意著他明白自己今日會來?


    想罷,她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又看著那星火在跳動間墜下山崖。


    她不由分說地跟了上去,為了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此時也顧不得盧師兄怎麽看待她,身形便如懸浮半空,與那星火前後相依。


    “師妹,你要上哪去!?”


    盧師兄見狀,也來不及細想孟羌娥為何能憑空而飛,一並跟上後,堪堪追到裂穀的中段才停下。


    那星火不由分說地墜入穀底,孟羌娥見狀便也要縱身而躍。


    他大驚失色,趕緊衝上前一把抓住孟羌娥的皓腕,急忙道:


    “師妹!這無風穀早已被宗主封禁,墜入穀底之時靈台便會被自我桎梏,你若跳下去了,可就再也上不來了!”


    孟羌娥一怔,這才沒一時衝動。


    盧師兄見她緩過神來,也總算舒了口氣:


    “孟師妹,你究竟是怎麽了?莫不是被人施了幻術,蒙蔽了心神?怎從方才開始便做那麽些奇怪的舉動,如今又要、又要自盡?”


    孟羌娥並沒有回答他,轉而問道:


    “你是說,入了這穀底,便無法在動用靈氣?”


    “不錯。往年有我問劍閣的弟子在此地禦劍飛行,比拚之時不幸跌入穀底,自此我們才曉得這裏是塊禁地。”


    孟羌娥恍然著點點頭。


    “孟師妹,若是沒事我們還是盡早離開吧。總得先回去跟長老們報個平安才是——”


    “盧師兄,你喜歡我麽?”


    “啊?”


    盧師兄一愣,雙眼卻陡然一亮,連連點頭,


    “師妹,你我雖相識不久,但我知你為人善良可愛,自是喜歡的。”


    孟羌娥笑了笑,漆黑的雙眸卻隱隱透出紫氣。


    盧師兄隻覺得眼前的人兒越發可愛,心中的歡喜近乎滿溢。


    “那你願意為我跳下去嗎?”


    “跳下去?當然願——”


    盧師兄回過神來,眼中才覆上的一抹深紫一瞬消散,


    “什麽?跳下去……師、師妹,我這小身板,哈哈,會死人的……”


    喜歡自然是真喜歡的。


    不願為她去死也是真不願的。


    孟羌娥深知自己的術法已讓對方的愛戀直攀極點,饒是如此,卻也仍然被對方自我求生的本能壓過,便搖了搖頭,隻當方才沒有問過:


    “師兄,你有吃的嗎?”


    盧師兄這倒是給得起,便殷勤點頭:“有的有的,這次我們不是從凡人國度歸程的嘛,山裏平時沒太多滋味,為了解饞,我們一人都購置了好些吃食。師妹想嚐嚐?”


    “有傷藥嗎?”


    “自然。我們劍修平日裏打打殺殺的多了,難免磕磕碰碰,靈丹妙藥自是必不可少的。師妹可是方才哪裏碰到了?快讓我看看。”


    “師兄,你真好。”


    “哈哈,師妹客氣了,師兄我——”


    盧師兄本還在笑。


    但那笑意在頃刻間僵在了臉上。


    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看不見孟師妹了。


    但耳邊分明還有孟師妹的關切聲:


    “謝謝你,盧師兄。”


    看著眼前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色,盧師兄這才意識到。


    他的脖子好像扭掉了。


    孟羌娥好像仍在他的身邊。


    在他的腦後。


    “師、師——妹?”


    他顫顫巍巍的轉過身,背對著孟羌娥,卻又正眼看待著那仍在微笑的女子。


    恐懼、不解、掙紮,在一瞬布滿了他複雜的麵頰。


    隻是不願為她跳崖,這該是人之常情才對,她又為何要加害自己?


    孟羌娥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師兄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不願為我跳下去,這其實沒什麽——因為我本來也沒有正眼瞧過你。


    但你對我的愛意既是流於表麵,我總不能再期待你能隱瞞我的蹤跡。


    若讓你就此離去了,到處宣揚有個‘孟師妹’的事情,反倒要暴露我的行跡。


    隻盼師兄下輩子謹記,莫要被女色衝昏了頭腦才是。”


    孟羌娥仍然展露著那純情的笑容。


    她從盧師兄的袖中,摸出了一個布袋,又將盧師兄無情地踢下了懸崖。


    跌落之時,他的眸中尚還倒映著孟羌娥的臉龐,似是不曾想過自己的一生會這麽突兀的結束。


    也許在心中愛意被她點燃的那一瞬,自己甘願為她赴湯蹈火,保守秘密。


    或許他的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但孟羌娥已經沒再正眼看待他,直至他跌入深淵之中,不見蹤影,連個摔落的聲響都聽不到。


    她隻是翻起了盧師兄的布袋,從中將吃食與傷藥,用一個一人高的包裹好生收起。


    又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哪怕知曉墜入深淵,或將再沒有出穀的可能。


    她也沒有絲毫猶豫。


    畢竟她與盧師兄並不相同。


    兩份情誼更是判若雲泥。


    常人不願做的事情,她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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