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江道友與正陽相交莫逆。道友聽到友人的師父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也一定不會對我產生什麽好感。


    但還望道友知曉——


    這條既定的道路,已經行了一半了。


    倘若道友拒絕了我,才是真正讓這我天機閣,乃至這兩個孩子的犧牲,淪作了一捧黃土。”


    天機子緘默片刻,又沉聲道,


    “若是天道不歸,這世間注定要被湮滅作虛無——就在不久的將來。”


    江河心神一震:


    “多久。”


    “五百年。”


    天機子的神情不似作假,


    “屆時,道友的親朋、道侶、歸宿,乃至所珍重的一切,都會隨這方世界凋零在浩瀚星河之中。”


    “這也是你卜測來的?”


    “是我天機閣曆代先輩所看到的結局——江道友選擇拒絕的結局。”


    “……”


    江河很難看穿眼前這老神棍的內心,又問道,“在那個結局裏,天地因何而凋零。”


    “那已與天機相連,說不出。”


    “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天機閣為何要這麽做。”


    “江道友指什麽?”


    “五百年後的世界,和你們萬年前的先輩有何關係。就算世界毀滅,這些先輩也早該在曆史長河中歸塵化土。


    未來與他們根本沒有關係,為何要為了一些毫不相幹的後人,葬送他們自己,乃至自己傳人的一生。”


    江河想不通天機閣這麽做的理由。


    至少換做是他,他定是不會發散這般無端的善心。


    能在自己有限的人生中活好便是足矣,後人與你非親非故,哪怕到時世界毀滅,也該與你無關才是。


    若是有什麽其它不為人知的目的,自己也該一早打聽來才是。


    但天機子隻是緩緩吐出了一個字:


    “道。”


    “道?”江河皺眉。


    “世間之‘道’無奇不有,凡有通明自我,方可證道成仙。


    若是不知自己追尋的‘道’為何物,便難以衝破人與仙之間的壁壘,更無法飛升。


    我輩天機修士,占卜天象,博古通今的意義,皆是追求我們所謂的‘道’。


    而這世間縱使道行萬千,又有哪一‘道’,敢在‘天道’麵前自稱正統。


    通古今,正是為了證‘天道’。


    而今知曉天道隕落,唯有塑天道,衡人世,使天地循規律,永長生,方是我天機修士存於人世之真諦。”


    “可沒人能保證你們可以活到那個時候,親曆自己證得天道的未來……”江河不能理解。


    “既然一生所求便是‘得道’,得道之時,生死與否又豈算重要。”


    “……”


    江河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向一個尋仙問道的修士交談。


    這本質上,與同教徒討論他們教義是否合理,幾乎是異曲同工的滑稽。


    因為自己修行的目的太過功利,靈氣對於他而言,不過是用之即丟的工具,以至於江河忘記了,這世上還有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求道者——


    他們修仙不為長生。


    為的是心中的‘道’。


    既然生的目的本就是得道。


    那若已然證道,‘死’也好像沒那麽重要。


    “受教了。”


    江河誠心歎道,


    “雖然以我的觀念,無法認同前輩的思想。但我大致明了前輩,乃至天機閣的先輩究竟在做著怎樣的事情了。”


    對於眼前的老人而言,他也隻是在走著自己的‘道’。


    強行將‘善惡’、‘對錯’的概念,囊括在這玄乎其玄的‘道’上,無疑是不恰當的。


    或許天機子的心中並非沒有私情。


    或許他也曾有過不舍。


    薛正陽與洛瑤,畢竟都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們都敬他、愛他如親生父母。


    但對‘道’的追求,對這方天地未來的考量,讓他一並將私情置身事外。


    如此一來,與他辯駁什麽‘毀了兩人的一生’這種命題,都顯得無關痛癢。


    江河惋惜於薛正陽與洛瑤,在毫無所覺中攤上了這樣的師父,在他的指引下走上了一條不歸的路途——


    正如如今的洛瑤,哪怕早已知曉自己的前半生其實任人擺布,卻也仍然願意為了天機閣千萬年的謀劃,而奉獻自己的人生、甚至人格。


    在天機子的指引下,踏上他所期望的宿命,坐上天道的位置。


    “想用大義捆綁你小子交出那天道的功法麽……哈哈,此人的算盤怕不是打錯了人。”


    青玄子在顱中忽而嗤笑一聲。


    雖然本能的不願順著青玄子的意思陳述,但這次他說地倒還真沒什麽毛病。


    自己不是蘇唯依,沒有那麽多的善心可以發散。


    這麽想著,江河便又深深歎了口氣:


    “但恕晚輩無奈,怕是仍然要拒絕前輩的請求了。”


    “江道友不妨直言。”


    江河回答地坦蕩:


    “前輩是個心中堅定的求道者,晚輩已經見識過了。隻可惜晚輩比您要遜色太多——


    晚輩是個自私之人,無法為了五百年後的未來,乃至別人的死活,放棄我當下的一切。


    或許五百年的確不算太遠,但這功法於現今的我而言,還十分有用。它能幫我在這五百年裏保護我所珍重的一切,我若是失去了它,或許這一切都未必能存續五百年那麽久。”


    江河深知自己的天賦隻能算是尚可,能短短幾年修煉成如今這個地步,全要靠《大混沌訣》所帶來的裨益。


    他修行又相當功利,很難塑造道心,若是沒了這功法,修成地境不知要花多少個五十年。


    但這世間的危險可從來不跟你講道理。


    鯉國先前麵臨的濁仙之危便是最好的鐵證。


    別管五百年後世界會變成什麽模樣,他得先讓自己在乎的活到五百年後才是。


    但天機子一早便預料到了他的拒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道友未免想得太多了。我並非想讓你放棄《大混沌訣》,隻是希望道友能讓瑤兒窺探幾分《大混沌訣》的真知。”


    “什麽意思?”


    天機子從袖中緩緩掏出一柄銅鏡:


    “今日的一切,早已在萬年前被天機閣所預知。


    曆代先輩們,一早便準備好了一切。


    傳拓鏡,可以拓印天地間任何一樣靈氣組成的事物,隻要能夠窺見,哪怕是天道遺留下的觀想法,也不例外。


    江道友,若是我說,隻是想以這神物拓印一份道法,而並非掠奪,你又是否願意呢?


    當然,這個問題,我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你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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