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著,就去死。在這裏假惺惺地演什麽戲?”


    江河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卻見是身旁一個悠悠清醒過來的同僚,正一動不動地望著王胡來。


    王胡來隻是苦笑一聲,卻並不曾反駁。


    那人得理不饒人,便繼續擠壓著隱忍的口吻,輕聲諷刺道:


    “為求活命,舔著個臉給別人當孫子。兄弟們都要沒命了,還跟著那幫畜生一起罵我們。


    現在見到有人來救了,著急忙慌地就要博取同情……他媽的,我們大鯉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


    “你這種人,最好早點死。再永遠的爛在土裏,永世不得超生。委曲求全,喪臉辱國,你怎麽配活著。”


    江河見王胡來默認了對方的辱罵,便知那人所說的一切,都已然是發生過的事實。


    所以眼前這個王胡來,就是被蠻人當作笑料的鯉人麽?


    怪不得見他渾身還有血色,受到的折磨相比其他人而言要輕上太多。


    但他並未對此做出如何表態。


    他隻是將冊子又遞回到王胡來的手上,緩緩道:


    “不必如此。等我把顧將軍解救出來,會帶著你們一同出去。這冊子如若真是如你所言,是你朋友留下的信物,等活下來之後,你自己送過去便可。”


    “國師……”


    “營帳之外都是蠻人,縱使是我也力有不逮。你們暫且靜養一番,如若遇到危險便及時大喊救命,我若是聽到了,能趕過來便盡快趕來。不能,也隻能望你們自求多福。”


    江河說罷,便又匆匆離開。


    王胡來的眼前自始至終未曾出現過任何人,但他仍是伸出手去,想著眼前的空氣胡亂抓了抓。


    轉而,他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同僚。


    見到清醒過來的同伴,並未對自己抱有多麽善意的目光,他隻能羞愧的低下頭去,緊緊抓著手中的小冊,默不作聲。


    而悄然離開營帳的江河,則四下瞧著兩抹人九境修士的氣息,兀自打量。


    值得慶幸的是,兩個人九境並未出現在同一處。


    他們相隔較遠,江河估摸著,按凡人腳力,大概有個十分鍾的路程。


    人九境修士則要更快一些。


    江河不確定自己是否要在照麵的頃刻間,便先行下手,但隻要兩個人九境沒有混在一起,便算是個利好消息。


    據王胡來所言,金國公是被一個兩人高的胖漢帶走,若想知曉金國公的具體消息,興許免不得要與之動手。


    若是鬥法之時,另一個人九境,乃至其它巫人趕來支援,江河雖有自信安全脫身,卻未必能在閑暇之餘將金國公一並帶走——


    更何況,血池旁還有鯉國的軍兵。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江河便率先朝著其中一個人九境的位置前行。


    途中,江河敏銳地聽到身後的蠻兵營地裏,似乎是多出了些嘈雜之聲。


    途徑修為尚淺的巫人身旁,亦能聽見他們的議論之聲:


    “那邊什麽情況,怎麽那麽吵?”


    “不清楚,但聽剛剛過來的人說,那邊好像是有人打起來了。”


    “這次又是因為啥?”


    “他們站崗的不是仨人輪班倒麽,結果有個人要休息了,找不見輪班的人,就找在他之前已經值班過一次的人換班。


    那人家幹完活了還讓他值班,肯定不幹啊,倆人隨便吵嚷了幾句,誰也不服誰,就幹起架來了。”


    “還真是稀奇了,人又丟不了,無非是上廁所去了。少加點班,等人過來了倒班不就完事了,計較那麽多幹啥。”


    “凡人們就這德性。”


    “嘿,還真是。”


    江河匆匆加緊步伐,就要繞過二人。


    聽他們兩人的談話,果真是自己先前殺了兩個蠻人,致使他們失蹤而引發了蝴蝶效應。


    他們失蹤的消息遲早會發酵出去,自己的時間已經算不得多了。


    但就待此時,卻聽耳邊傳來了“隆隆”的踏地聲,似是有什麽巨獸正要挪動過來,每踏下一步,就連大地都要隔著抖上三抖。


    混沌之氣附著雙眼,便見遠處緩緩就要走來一個人九境修士,他連忙遁入陰影之中,以免露怯被人察覺。


    隨後,江河便在陰影裏注視前方,那營地的怪叫處,漸漸顯出一個龐大的身影。


    那大抵是個兩人高的小巨人,比之力蠻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相比力蠻那紮實虯結的肌肉而言,那緩緩走來的小巨人,便要顯得太過臃腫。


    他渾身發白,背後背著兩柄短斧,軀幹上盡是堆疊的肥肉,彼此一層層摞在一起,好似臃腫怪異的高塔。


    那人的頭顱似有鐵鍋大小,沒有一絲一縷的頭發。五官近乎擠在了一起,這讓他那張肥碩的臉龐留有了太多的空白。兩隻細長的眼睛一隻看左,一隻瞥右,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若非他的確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江河很難從這詭異的體態瞧出他的身份。


    那人碩大的耳朵忽地動了動,好似肉蟲在抽搐一般瘮人。


    隨後,便拖著就要耷拉在地上的肥肉,嚼著手裏不知道是犛牛大腿,還是其它什麽物種的烤肉,向著兩個本在交談的蠻人這邊走來。


    江河藏得更小心了些。


    “頭兒!”


    兩個本還在閑聊的巫人,見到這肥碩的胖子,就要衝他們而來,當即嚇得一愣,連忙道。


    那胖子沒理會二人的招呼,隻道:


    “外麵什麽情況,吵吵什麽呢?”


    二人便將剛才議論的事情,重又複述了一遍。


    “一天天的都吃飽飯了嗎,竟然都這麽閑。”


    那人不置可否,一邊嚼著烤肉嘟囔,轉而又道,


    “國師說了,咱們這次抓了不少人,最近這幾天可能有鯉國的人潛進來也說不準,你們都給老子盯緊了。”


    “好嘞頭兒!頭兒這是上哪去啊?往常小的們可見不到您嘞。”


    胖子搖了搖手裏的腿肉,道:


    “給那個抓來的鱉孫送飯去。”


    江河在暗中琢磨著,或許也唯有金國公有這般待遇了。


    “頭兒您還真是心善啊,還願意給俘虜送吃的。”巫人奉承起來。


    “要不是國師吩咐的,老子才不願意。老子自己都吃不飽,還他媽得費勁兒給別人送吃的,晦氣!”


    那胖子懶得再搭理兩人,便要向著拐角的另一處走。


    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轉而看向了江河的方向,眯起了狹長的雙眼,不知在思索什麽。


    江河沒來由地心緊,雙手藏在袖裏,準備隨時暴起傷人。


    但那胖子隻道:


    “剛才過來的時候,從這邊看到點兒動靜,你們瞧見什麽人了沒有?”


    兩個蠻人皆是一愣:“沒啊頭兒,這兒一直隻有我們倆。”


    “成吧。”


    許是覺得自己看錯了,那胖子沒再說什麽,這才匆匆走去。


    不愧是人九境,感知比起這些人境下三境的尋常修士,要靈敏太多。


    江河見其眼力敏銳,深知不能緊跟其後,便駐守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伺機而動。


    見那胖子漸行漸遠,兩個巫人才放下了表麵的敬重,開始私下談天說地起來:


    “咱頭兒自從當上三蠻師以後,可是越來越能吃了。”


    “畢竟是被稱作‘血蠻’嘛,就咱頭兒現在這身體,營養肯定是要跟上去的。”


    “但他是吃飽了,咱可是天天餓著肚子呢。你說哪個營的頭兒跟咱頭兒一樣啊,一個人吃九成糧食,剩下來一成才分給咱們。”


    “你要是能跟頭兒一樣金剛不壞,你也有資格吃那麽多。”


    “拉倒吧,我才不羨慕。”


    其中一名手下,嬉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吃得多有用嗎,腦子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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