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的說辭,隻讓一眾靜默的百姓心頭同時一驚。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也被那江河算在了‘犧牲’的行列之中!


    他是要殺了在場的所有人麽!?


    怪不得要引他們踏入這東鯉仙院之內,竟是想要甕中捉鱉,將他們這些討公道的老百姓一網打盡?


    他們想要發出呐喊,或是辯解自己的無辜,或是痛罵江河的無恥,但終究無法得償所願。


    他們隻能以猙獰的雙目,死死瞪著眼前江河那副可惡的嘴臉,在心中憤怒地嘶吼心頭的不解。


    憑什麽?


    憑什麽眼前這個人能夠隨意的剝奪他們的性命,憑什麽他說要讓萬千百姓自我犧牲,便真的要讓他們來‘犧牲’?


    皇帝殺人尚要考慮民心民意,這個國師又有什麽資格來判定一個人的罪責!


    這世上究竟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但這些終究隻能作為他們心頭的憤懣,而無法訴之口中。


    他們隻能聽著遠處的江河與那從未見過的女子,隻在頃刻間便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前輩,在場數萬人,連帶著徘徊在東鯉仙院門口,或是被茅道長所攔截的人之中,定然囊括了所有潛藏在城中的殘黨,否則隻憑一兩個人,是難以煽動這數萬百姓的。


    而通過這些人的性命,換取整個鯉國的命運,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折中的方法了,如此一來,你總該滿意了吧?


    當然,前輩還可時常來我鯉國突擊調查一番,若是還有什麽殘黨遺留的痕跡,到時便由前輩說了算。”


    洛瑤環視著那形貌各異的百姓,思量片刻,隻輕輕點頭道:


    “可。”


    算是認同了江河的做法。


    以萬人性命,換一國百姓。


    相比於薛正陽那不願有一個無辜之人葬送性命的想法,這也的確算是一種折中。


    江河看不透洛瑤是出於什麽目的,認同了自己的做法,他本還以為要繼續掰扯一段時間,但見這位無情的前輩不再執意屠城,也便繼續道:


    “那這些人便交由前輩做主了。”


    江河攤了攤手,表示不再過問。


    一眾百姓聽到江河的態度,又怎麽可能不清楚,江河是把他們的性命交給了一個不知身份的女人。


    他們想要抗議,卻連開口的能力都被剝奪。


    切實感受到‘仙人’所帶來的壓迫後,那對死亡的恐懼,幾乎在頃刻間便填充了他們的心胸。


    沒人願意去死。


    更沒有人願意含著那莫須有的罪名,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無端判罪。


    他們之中的一部分人,甚至都不清楚錦京城中還有什麽邪教殘黨。


    他們不過是被人帶動了情緒,跟著趕來東鯉仙院湊湊熱鬧。


    或是懷揣著對鯉國的認同,希望這個國家不要落在江河這個國賊的手上,而選擇跟隨群眾前來施壓。


    他們是真正無辜的群眾,可還是難逃任人宰割的命運。


    仙凡之間的差距,第一次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而那執掌生殺的洛瑤,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以死水似的目光掃向身後三千男女老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要動用殺伐律令。


    便如多日之前,他在老兵吳凡的院落之中,所做出的決定一般。


    果斷,而又無情。


    “眠——”


    “爆裂符!”


    她剛要開口。


    字節的第一個音尚還卡在喉嚨之中,卻見身旁一側,忽然飛來了兩張黃紙符籙。


    那符籙襲來地莫名其妙,並不在江河與洛瑤任何一人的謀劃之中,故而感受到那兩抹脆弱的靈機,她下意識的便將目光偏移了過去。


    那嘴邊的‘眠’字,也因此而偏轉了目標。


    卻見那無形的氣浪阻擋了兩張襲來的符籙,將它們扭轉了性質,變得綿軟無力。


    可那符籙受到阻力的影響,其中蘊含的靈氣也因這股衝擊而驟然爆開。


    星火自符籙的開口驚現,宛如爆竹的劈啪聲忽而響徹天際,那火花交相迸發,在半空不斷炸響。


    待火花消散,卻見符籙飛來的方向上,蘇唯依已然從乾坤袋中重新掏出兩張符籙,誠惶誠恐地看著自己的師叔。


    她隻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不住發抖,若非憑借著毅力強撐自己,她都要癱倒在地上。


    蘇唯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敢對師叔出手。


    那可是地境修為的洛師叔,太上忘情道唯一的傳承者,當代萬仙山主的親傳弟子,她爹爹時而稱讚的至交好友——


    可她仍然向著她的方向,拋去了自己僅有的手段。


    因為她真的不忍心。


    她不忍心看著這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真的要因為連他們都不清不楚的理由,就此葬送在洛師叔的手中。


    她也無法理解,江河這個鯉國的國師,竟然真的要把朝夕相處的民眾,親手推入火海。


    濁仙已死,這些體內沒有汙濁氣息的百姓,就算被扭轉了心智,又能造成什麽影響呢?


    隻需嚴加看管不就足以了麽?


    為什麽執意要因為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少數人,而剝奪更多無辜之人活下去的權利?


    但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她知道哪怕自己出手,也無法動搖洛師叔的行為。


    但她必須要拖延時間。


    “洛、洛師叔……”


    她壯著膽子,可喉嚨發出的聲音都顫顫巍巍,


    “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洛瑤並沒有嘲笑蘇唯依的天真,又或許對她而言,‘嘲笑’本就是個不存在的詞匯。


    她隻是少有地,以長輩的口吻向蘇唯依解釋著一切:


    “你認為他們是無辜的。未來更多因他們喪命的人,也會認為自己是無辜的。”


    蘇唯依咬了咬牙,隻覺得自己狹隘的理由,在洛師叔公正的大義麵前,好像顯得蒼白而無力。


    她無力反駁對方。


    可她就是不願認同洛師叔的大義:


    “可——可這些都還沒有發生不是嗎?他們雖然是凡人,但他們也有活著的權利啊……”


    沒有人能夠完全理性。


    在蘇唯依的眼中,他們不是簡單的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這些無辜的人也不止代表著自己,他們的背後還有自己的父母、妻女、親朋。


    他們都擁有著自己獨立的思想,擁有自己美滿的家庭,擁有自己本該平和幸福的人生。


    她無法理解,為何要以那莫須有的罪名抹除掉這一切,甚至不去過問這些凡人的想法,隻憑自己主觀臆斷。


    所以哪怕她在強撐勇氣,也仍然要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她隻需要拖延時間就夠了。


    她想。


    洛瑤隻道:


    “等一切發生之後,就太遲了。”


    “洛師叔——”


    “止。”


    洛瑤那無情的律令應聲而落,蘇唯依再也掙紮不得。


    她快要急得哭出來。


    眼看師叔便要扭過頭去,隻能在心中不斷埋怨,宋春堂為何還沒有所動靜。


    而旁觀的江河,則向蘇唯依瞥去了審視的目光。


    他承認,自己有些小看她了。


    雖說時常暗罵這不諳世事的蘇師妹‘聖母’。


    但她至少是在堅持那所謂‘聖母’的準則。


    她對善良的理解有些狹隘與片麵,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善良是在侵害他人的權益。


    但不可否認的是——


    麵對深不可測的洛瑤,她也依然用自己的行動踐行著狹隘的堅持。


    這也真的算是一種善良。


    但他仍然保持沉默。


    因為蘇唯依突然介入的插曲,並不能徹底扭轉整個局麵。


    真正能扭轉局勢的人,不是他們這些人境小輩。


    江河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不遠的高閣之上。


    知道你在糾結。


    可現在,真的是你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而那被律令靜止的三千百姓,原本瞧見有人忽然介入局中,心中都還懷有希冀,以為有人能夠阻止眼前這不講理的仙人。


    但很快他們便失望了。


    仙人之間亦有差距。


    那攪局的姑娘隻在頃刻間便被壓製住,徹底熄滅了他們心中僅剩的希望。


    “眠。”


    律令再現,他們無力的反抗著困意,卻隻能任由眼皮慢慢合攏。


    唯一讓他們感到慶幸的,是他們或許會在睡夢中安穩死去。


    哪怕眼角尚有驚懼的淚滴。


    “斬。”


    無形的刃,便自洛瑤的朱唇脫口而出。


    那身後圍聚靜止的萬千百姓中,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子女、兄弟,將死在那無情的律令之中。


    一切的情感,最終隻剩下了弱者對強者的無力。


    而那無形的刃,便要掠過睡下的每一個人的頭顱。


    江河隱藏在袖中的拳頭,忽而緊握。


    他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般平靜。


    他的手心盡是忐忑的冷汗,須臾之間,也兀自屏住了呼吸。


    他在等待那未知的結局到來。


    突然——


    “野火!”


    高亢的咒言響徹穹空,一堵衝天的火牆,蓬勃著熊熊烈焰,赫然攔截了那無形之刃的去路。


    江河懸著的心,也隨話音而落。


    糾結的時間也太長了……


    江河慶幸地抱怨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個腿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個腿兒並收藏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