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河手中的拂塵突然化軟,便似波浪般的水流,抵擋在忽大郎的身前。


    剛猛的拳風碰在重疊的麈尾前,忽大郎隻感到右拳上陡然傳來一股近似力量的反推力,硬生生將他給彈了回去!


    那是江河把靈氣灌輸在法器之中,改變手中麈尾的性質,使其富有韌性,充作‘彈簧’所帶來的反作用力。


    可即使這力量大半都推了回去,江河還是被那拳風的餘波,打的渾身發顫,吐血咳嗽。


    江河強行爬起來,見那被彈飛的忽大郎竟出奇的沒再出招,便連忙喊道:


    “顧姑娘,躲起來!”


    顧青山感到渾身疼痛酥麻,卻也看出如今的鬥法,根本不再是自己一個凡人,拿著一柄法器就能夠染指的了。


    故而她隻關切地看了江河一眼,便匆匆躲進了塌陷的屋中,再時刻關注屋外的情況。


    她甚至還要翻找什麽能將自己束縛的事物。


    畢竟她體內還有控心蠱,忽大郎能輕易控製自己的身軀,她不想成為江河的累贅——


    雖然她自知已經是了。


    江河並沒有讓顧青山直接逃走,而是吩咐她躲起來,隻因為他很清楚,如今這個境況,他們已然沒了逃走的可能——


    那原本倒在廢墟之中的瘦削屍身,已經漸漸從坑洞中爬了起來,他們的數量難以估計,隻歪歪斜斜地向著二人的方向移動,似要把整個屋舍都圍起來。


    江河猜測,這操控屍身的能力,應當是忽大郎屠了一村百姓得到的。


    畢竟在忽四郎的記憶裏,可從未見過類似一幕。


    想到自己還要靠‘起屍符’,維持一具死屍的行動,那忽大郎如今卻能隨意驅使一村死屍,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還有那莫名奇妙的力道——


    明明忽大郎也不過是人三境,揮出的一拳卻是連法器都難以抗衡,這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一村百姓的性命,到底賦予了忽大郎怎樣的力量?


    江河不知,便隻得小心應對。


    “法器,你們鯉國人當真是大手筆。一個小道士,就能用上這等名貴的寶物。”


    忽大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江河這才發現,那忽大郎跌進了一眾死屍挖出的溝壑裏。


    無論多麽想把江河大卸八塊,在他心裏,兄弟始終是首位。


    當他被彈回坑洞之中,瞧見忽二郎的自盡傾向非但沒有中止,反倒愈發嚴重的時候,他真正意識到‘心毒’的歹毒。


    忽二郎原本隻認為,自己不能成為大哥的累贅,所以想要自盡。


    而今在積鬱丸的作用下,他開始回憶起自己昨夜犯下的罪孽,反倒更不願意苟活於世了……


    橫豎都想一死,可唯獨這件事,忽大郎不能由著兄弟性子,便操控死屍先將忽二郎牢牢控製住再說。


    但這也給了江河喘息的時間:


    “怎麽,想要了?”


    “想我煉了百人鮮血,才能揮出這樣的一拳。而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用這樣一柄法器抵擋的拳勢,當真是不公平啊。”


    “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還多著呢。”


    江河冷笑道,


    “想這村裏的百姓安安穩穩活了幾十年的時間,卻在一朝一夕間成了你的手下亡魂,他們又何嚐得到了公平?”


    “哼。”


    忽大郎卻是被戳中了痛處,


    “看你年紀輕輕,也的確是一把攻心的好手。”


    “看你年紀也不小了,結果連兄弟都保不住幾個。我要是你,我可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江河感到肺部不適,又咳出了一口鮮血。


    忽大郎眼角一抽。


    江河所言,句句紮心,想不來火都不行。


    “逞口舌之快就到此為止吧。待我撕爛你的嘴後,看你還能不能這麽嘴碎!”


    忽大郎緊握雙拳,兩腿猛地一蹬,整個身形化為殘影。


    他的拳頭仍然迅猛,那刺耳的呼嘯聲,又要貼在江河的耳邊嚎叫。


    但江河卻突然從衣袖裏,甩出了一個小瓷瓶:


    “這是慶喜丹。”


    江河笑道。


    隻見話音剛落,忽大郎的拳頭霎時間就卸了力,成了抓取。


    那拳頭原本要落在護著江河胸膛的麈尾上,連帶著法器一同把江河揍飛出去。


    可兩人之間,忽然閃現的小瓷瓶,卻不得不讓忽大郎停手。


    慶喜丹,是積鬱丸的解藥!


    這一拳若是落在解藥上,那就與解藥失之交臂了——


    可,萬一這道士在唬自己怎麽辦?


    隻此一刻,忽大郎又陷入了短暫的猶豫。


    他不願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隻得伸手抓向那飛來的瓷瓶——就算不是解藥,再多耗些時間將這道士擊殺就好。


    這荒郊野嶺的,四周被自己的‘蠱屍’所包圍,就憑對方現在的實力,除非拋下那個凡人女子,否則根本不會有逃走的機會!


    可他的選擇,致使他的動作難免一頓。


    這便給江河抓住了機會,以拂塵卷起忽大郎的身軀,將他整個人給牢牢捆住!


    “拿解藥引誘我落套,確實好計策!但你不會以為,你能就此吃定我吧。”


    “困住你的四肢,你還能反抗不成?”


    將混沌之氣纏繞在拂塵上,使得那麈尾越勒越緊,江河不信這忽大郎能沒有一點痛覺。


    這柄拂塵的耐受力,遠超忽大郎所能釋放的力道,江河根本不擔心忽大郎會將麈尾抻斷。


    忽大郎也十分明白法器的威力。


    可他仍然在冷笑:


    “是誰告訴的你……我隻有四肢?”


    隻聽“啪”的一聲,耳畔霎時傳來幾聲骨節扭動時所發出的清脆聲!


    忽大郎的背後,忽地爆出一朵黑紅血花,那幾根胡亂搖擺的蟲腿忽地延長伸展,連帶著他脊背的皮肉也被撐爆。


    自綻開的皮肉裏,有血紅色的蠱蟲,正覆蓋在忽大郎的脊椎!


    或者說,那蠱蟲,就是忽大郎的脊椎!


    蠱蟲的四個足節驟然翹起,又在暴起時驟然伸長。


    尖細修長的血足,又宛如鋒利的利刃。


    那四條骨刀劃破了四周的風,它們便如忽大郎的身形一般快,它們爭相切割著虛無,便向著江河的方向突刺而來——


    江河還身處室內,那四條骨刀來勢洶洶,自四個不同的方向延長襲來,根本無處躲避。


    他連忙向前踏步,又猛然蹬腿,身形在已然破敗的屋舍裏騰空挪轉一周,手中的麈尾也因此而不斷拉長,一個側身空中跟鬥的功夫,把四條宛如骨刀般的足節包裹在一起——


    當那四條骨刀破風而來時,江河卻閃向一旁,骨刀隻能直愣愣向著既定的方向突進,堪堪劃過江河的臉頰。


    可那骨刀落空,忽大郎卻並不氣餒。


    他並未因此收起骨刀,而是直接讓骨刀紮向地麵。


    接著,整個人借著骨刀的力量騰空躍起,憑借骨刀鉤住土地的力量,猛然收回綻放的骨刀,整個人便順著骨刀的尖端向江河的臉龐踹去。


    江河也因此看清了,他那皮開肉綻的脊背。


    他不由心下一緊。


    他還記得那控心蠱的模樣——


    它雖幼小,卻亦如人血般鮮紅,隻觀其形,便恰似人類的脊椎!


    看那忽大郎的樣子,竟是把那控心蠱真的煉作脊椎了麽!?


    怪不得隻有人三境,卻能爆發如此剛猛的力道,就連法器都險些不敵——


    原來忽大郎是把自己的脊椎掏空,讓力量龐大的控心蠱占據了他的身體,借助控心蠱的寄宿,才獲得了那般不講理的力量!


    忽大郎被江河束縛著四肢,身形不再如方才迅猛,江河見狀,連忙側過身子即使躲避,又回轉身軀,借著忽大郎落地的力道,僅憑拂塵的甩動,將其整個掀飛出去。


    忽大郎在空中一陣顛簸,但脊椎卻為他把握平衡,雖在空中旋飛幾周,卻也平穩落地。


    他見江河總是這般四兩撥千斤似地打法,讓自己控心蠱的力量不能完全發揮,心中又氣又急。


    但好在,解藥也算握在了手裏……


    忽大郎指揮著被控心蠱增幅力量的蠱屍,暫且先去圍困江河,自己則連忙擰開小瓷瓶的塞子,去查探裏麵的解藥——


    “靠!”忽大郎大罵一聲。


    空的!


    雖然早就預料到有可能是空的,但真正打開這小瓷瓶的一刹那,還是有一股無名怒火噴薄欲出!


    關心則亂,他就是太過在乎忽二郎的安危,才頻頻被這道士耍的團團轉!


    他怎就如此笨拙!


    而另一頭的江河,還在雜亂無章地揮舞拂塵,護著躲在屋舍之中,警惕不動的顧青山,不讓那蠱屍靠近倒塌了一堵牆的房屋。


    這些蠱屍雖被蠱蟲加強了力量,但終究是毫無意識的死屍,隻能隨忽大郎的操縱行動。


    忽大郎又無法分神控製上百隻蠱屍,致使江河雖感麻煩,卻也還能應付過來。


    見忽大郎已然發現了自己小瓷瓶是空的,江河嘴上功夫也不停:


    “忽大郎,我手裏還有幾十個瓶子,你不妨再來試上一試?一個人就算再怎麽非酋,也總有抽到保底的機會!”


    “你小子別得意!”


    忽大郎冷笑一聲,卻是沒再打算上前做無用功。


    他算是明白了,無論如何剛猛的一拳,隻要那道士能反應過來,那便總有辦法化去自己的力道,反敬回來:


    “看你境界已經跌落,想必是之前為擋我三拳,將靈氣盡數灌輸在了法器裏。


    我便在這裏等你,等到你靈氣耗盡,什麽手段花樣都使不出來,看你到時還如何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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