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河把兩個碗遞給偏殿中的顧青山後,他卻並沒有立即入眠。


    倒也不是因為什麽男女有別,不能和顧青山同床共枕這種小事。


    事實上,如果顧青山真那麽在意男女有別,一定不允許江河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


    那打地鋪的那個,很可能是顧青山。


    但江河並不著急入睡,而是先沿著那條熟悉的通幽小徑,前去了青玄觀的後山。


    如今身為青玄子真正意義上的‘弟子’,江河自認自己有著些許放肆的權利。


    在青玄子看來,自己的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對自己也還算滿意,自然不會輕易置自己於死地。


    至少在踏入後山的那一刻,江河並未被青玄子攔下,也不知他是沒發現自己的蹤跡,還是不在意自己身處何方。


    環顧了一番四周,仍然彌漫著些許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但果不其然,後山上的坑又多了一個。


    想到孫二才先前說的‘劉師弟’,江河為其默哀片刻。


    想什麽不好,非想著還俗。


    你理解的還俗和青玄子理解的還俗,那是一個東西嗎?


    確認了劉師弟真的‘還俗’去了,江河便又重新感知起後山上那抹濃鬱的黑氣。


    這次他沒有強行汲取後山靈氣,隻單純觀察著靈氣的變化。


    仍然是屍氣與死氣的摻雜,江河注目於那新添的‘劉師弟’的土堆,卻隻能從中探查出微乎其微的靈氣。


    於整個後山彌漫的靈氣而言,便如同滄海一粟。


    “果然,這後山的靈氣之所以濃鬱,不是因為青玄觀的弟子們死在了這裏,而是這裏本就死過太多的人。”


    江河得出了結論。


    單單靠十幾個最多人三境修為,靈氣還被取之一空的死屍,根本沒辦法形成如此濃鬱的死氣。


    江河猜測,這後山的靈氣一定與劍宗的覆滅脫不了幹係。


    自己本就是要幫助江秋皙尋找當年真相,以作為自己交易的籌碼的。


    而今有了些許頭緒,也不得不盡職盡責一些。


    運轉著靈台之中的靈氣,江河重新觀想起那無名畫卷。


    這次懷揣的目的與前日不同,如今隻是為了了解這後山上究竟發生過什麽,重新回顧一下當日所看到的畫麵。


    故而江河也並未如前日一般,大口的吞吐那空氣裏彌漫的腐臭死氣,身體上的排斥也要比上次緩和了不少。


    雖然仍然感到了瘙癢與反胃,但不至於如前次般那麽過激,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那畫卷之中,又有裸露白骨的手從中爬出。


    那人欲要從畫卷中掙脫出來,那猙獰的麵容好似被融化般詭譎不清,整個人便如同肉泥摻雜著骨架,向著江河緩步而來。


    他那扭曲的喉嚨,正嘶啞著發出痛苦地哀嚎:


    “我後悔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是怎麽死的,你後悔什麽了?”江河試圖與其對話。


    但那人什麽都沒有說,仍然在重複著哀嚎,兩雙粘連血肉的手緊緊抓住江河的臂膀,他跪在江河的身前,直至連骨架都化為了爛泥。


    江河強忍住反胃,目光又重新放在那無名的畫卷之中。


    又有一隻相同的手從中爬了出來。


    “憑什麽,你們憑什麽替我做決定!”她沙啞的喉音發出不甘的怒吼,便像是在指責著誰,“我不想的……我根本不想的!”


    還未等那人徹底爬出來,便又有一個新的屍體踩在了那潰爛的手上,將整條手臂都踩成兩段。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那屍身像是看到了江河一般!


    他發了瘋般的向江河的方向狂奔!


    兩條潰爛的手臂就那麽耷拉在一旁,隨著他衝過來的身軀自身後胡亂搖擺。


    他的步伐根本就不穩健,但饒是跌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如蟒蛇一般詭異的匍匐,也要向著江河的方向衝過去!


    他似乎已感受不到疼痛,無論如爛泥一般的血肉遭到如何摩擦,也仍舊不管不顧——


    江河發現自己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那詭異到不成人樣的屍身,離自己越來越近!


    糟糕,太過專注,入定了!


    對劍宗真相的執念,讓江河忽略了一開始觀想畫卷的初衷。


    以至於他太過專注於畫卷中所發生的一切,而迫使整個人陷入了入定的狀態之下。


    唯有當自己支撐不住,或是因外力被打斷之時,才能掙脫如今的狀態。


    江河深知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那些死氣對自己身體造成的影響,可是實打實的!


    方才第一個人抓撓自己的雙臂,已經讓他的雙臂感到瘙癢疼痛,若是讓眼前的屍身撲過來,誰知道自己的身體還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而今謊言已成,青玄子沒有過多關注謊言中‘女鬼’的下落,自己絕不能節外生枝,讓身體再次出現膿包,以引發青玄子的懷疑。


    那屍身近在咫尺——


    江河想通後,強行抽出自己的右手,張開大嘴,並起雙指將其伸入自己的喉嚨。


    他要催吐!


    “嘔——”


    喉嚨的刺激牽連了胃部的反饋,江河硬生生把才吃過不久的早飯嘔吐了出來!


    霎時間,眼前天地一陣變換,再不複方才的漆黑一片。


    朝陽重新照射在江河的臉上,為江河冰冷的麵龐附上日光的溫度,他鼻息前的腐氣也不再如觀想畫卷時的濃鬱。


    雙臂仍顯瘙癢,但其它部位尚且無恙。


    “還好,出來了……咳咳!”


    但喉間的澀辣,轉而讓江河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耳邊一道渾厚的鍾聲響起,與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並無二致,那是青玄觀的‘鍾表’,時時為道觀的弟子們播報著如今的時分。


    自早課之後,已然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但江河早已熟悉這鍾聲,如今隻是喘著粗氣,回想著先前所聽到的哀嚎。


    “那些人,是劍宗的弟子麽……劍宗曾經究竟發生了什麽?”


    從那些死者的哀嚎中,江河能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無法將其串聯起來,也便隻能暫且將其記在心裏,以便日後將這條信息提供給千年前的宗主大人。


    同時,江河又感受起靈台的變化。


    畢竟觀想圖畫便等同於修行,雖然方才修行的時間較短,但架不住此地靈氣過於濃鬱。


    前日修行便已經填充了五分之一的靈台,而今一會兒的功夫,自己便離那人一境隻差一步之遙。


    這速度當真恐怖如斯。


    如若按照這個速度持續修行下去,不超過一個月,自己便能重新修回原主一年所修行出的靈氣。


    “隻可惜,副作用太大了……”


    若非雙臂瘙癢時時發作,甚至似乎有膿液開始於大臂流淌,江河真的想在此地長久的閉關下去。


    說不定就跟曾經看過的網文一樣,閉關個十幾年,出關即無敵了呢?


    但倘若真如此做,江河也不敢確信,化為肉泥與重回‘巔峰’,究竟哪個先來了。


    而且還是不能讓青玄子發覺出端倪來啊……


    江河摸了摸自己的右臉,確定方才的觀想沒有影響到自己顯露在外的皮膚上,才緩緩吐出口濁氣。


    可就在那懸著的心尚未落地之時,耳邊便又響起了他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你在這裏做什麽?”


    果然……


    莫逾矩,逾矩必被抓。


    本就做好心理準備,如今被青玄子當場抓獲,江河也並未如何慌張。


    麵上重新擺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悠悠轉過了身,向著青玄子的方向深深作揖道:


    “回師父,今早用餐時,徒兒聽聞劉師弟還俗去也,便前來此處看望看望劉師弟。”


    “哦?往日不見你們師兄弟間如何來往,今日竟也有了幾分閑心麽?”


    “平日雖不來往,但終究有同門之情。劉師弟雖然平時話不算多,但徒兒始終是記得的。”


    “這觀中弟子有著他們各自的歸途,與你道不相同,你又何必為這不必要的情分感懷傷悲。”


    “也並非感懷,隻是覺得慶幸。”


    “慶幸?”


    “慶幸徒兒運氣還算不錯,能承蒙師父的青睞,在這道觀中不必畏懼未知與死亡。”


    “不必慶幸。沒有第一時間殺了你,的確算是你的運氣。但這份運氣,也並非誰都能把握住的。”


    青玄子有意展示自己對江河的看重,似是想讓這親傳弟子,不必時時擔驚受怕。


    江河明了,這事兒算是蒙混過關了,便道:


    “師父謬讚了。”


    “且去好生看顧那位青山姑娘吧。別再讓為師發現,你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下次,為師可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多謝師父。”


    江河平淡以對,卻符合青玄子的預期,他便沒有再多言什麽,憑微風緩緩升起,徑自離開了後山。


    “果然,我的位置都被師父看在眼裏……上次也是,他很清楚我和孫二才都在後山之上,這才能在事發之時即刻趕來。”


    可他究竟是憑什麽觀測到我的位置的呢?


    “等等?”


    “倘若他能隨時發現我的位置……為何不在意識到我要前往後山之時,便提前攔截?為什麽一定要等到我在後山待過一段時間之後,才出現在我的麵前?”


    江河雙眸微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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