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疼痛襲來。


    就像是腰子被噶的劇痛感。


    土炕上,又響起了‘斯哈’的痛聲。


    被攔腰斬斷的滋味並不好受,但宗主大人這次似乎減輕了力道,疼痛感並不深刻,也並未對他造成什麽實質創傷。


    江河想的不錯。


    他們兩人已成了利益共同體,江秋皙需要自己,便不會輕易殺死自己。


    哪怕自己在作死邊緣徘徊,她也都要衡量三分。


    但江河心不在此。


    他扶著自己的腰,誒呦誒呦地爬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喃喃道:“確實完美。”


    那寬大法袍下隱隱乍現的白絲,勾走了江河的全部目光。


    “也不知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可想著想著,江河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


    “完了,那觀想功法忘了提前記憶!”


    想起正事的江河大叫不好,就要再倒頭睡去。


    可閉眼之際,腦海中卻兀地閃現一幅描述不清的畫卷。


    那畫卷無形無色,在江河的腦海中又好像構成了萬物。


    說不清,也道不明。


    但江河有一種感覺,隻需觀想此功,自己便真的有可能掌握這無名功法,而無任何門檻。


    “呼……還好作死沒忘了正事。”


    江河總算是鬆了口氣。


    同時,他又盤坐在床,闔上雙眼,感受起自己丹田處靈台的蹤跡。


    那稀薄的血氣正徘徊於靈台之中,組成了兩層階梯。


    人、地、天、靈、仙,此為靈台五境。


    每境之中,又分有九級階梯。


    江河正位於人境第二階梯,故稱作‘人二境’。


    據說每當提升一個大境界之後,個人會因境界的提升而獲得莫大助力,靈台亦會因此產生一定的變化,其效用因人而異。


    但這距離江河還太過遙遠,他也隻是道聽途說。


    而今第二層階梯血氣近乎滿盈,寓意著距離‘人三境’不算太遠。


    隻可惜,江河已經做出了決定,注定要與人三境暫時分別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又想脫離桎梏,又不願散功跌境,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修行也好,散功也罷,都隻是活命的工具罷了。


    所謂有舍才有得,這方麵江河看的很開。


    “隻是,散功後,還會有新的問題產生啊……”


    江河的眉宇始終不曾舒展,因為他不得不麵臨一個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實——


    自己若將修為散盡,青玄子大概率能察覺到。


    如果自己轉修他法,待明日早課之時,自己當如何與師父解釋靈氣盡失之事?


    宗主大人推薦自己散功,便說明自己轉修這無名功法,青玄子不會輕易發覺。


    畢竟她怎麽也是將要飛升之人,這方麵自己無需懷疑。


    但轉修功法看不出來,靈氣盡失應該是很明顯的。


    他倒是想了好幾個理由,但都不穩妥。


    生怕自己於青玄子無用後,淪為青玄子的廢棋。


    那自己便沒有了生還之機。


    “最好的辦法,還是一夜之間重歸‘人二境’,可這實在天方夜譚。”


    人二境是原主耗費一年時間才苦修得來,縱使自己無需‘塑造’階梯,隻需將靈氣的數量堆積到靈台第二層即可。


    但人力修行的速度,還是太過緩慢。


    他需要更快的方法。


    思索之際,江河忽然回想起方才江秋皙對他說過的話——


    好似抓住了某個關鍵契機,江河猛地抬起頭,看向窗外另一處屋舍的神色,變得更加深邃……


    “修行最快的方法,便是殺人。”


    他喃喃道。


    傍晚的夕陽照在隔壁簡陋的屋簷上,甚至還有幾分微塵透了進去。


    孫二才的屋舍很安靜,也不知是在修行,還是尚在外內勤打雜沒回來。


    “孫二才與我同時入觀,修為隻比我遜色一籌。人二境也並未有多麽超凡脫俗,凡人與其相爭,身體素質好點未必會落於下風。”


    江河緊緊盯著窗外,卻已經在思考雙方實力上的差距,


    “而且他是個閹人,行動上多有不便,力量也遠不如我,更未修行什麽術法。哪怕我修為盡失,準備充分的情況下也未必沒有機會……”


    江河修行的無名功法,可汲取世間萬種靈氣。


    而這世間,殺人便是最快的修行方法。


    萬靈皆可入體,便也證明萬物皆可殺。


    若非知曉其中蘊含的是‘混沌’之氣,江河甚至覺得,將此功看作邪功也未嚐不可。


    可江河若想活命,便急需靈氣——


    那自己是否要冒著與孫二才相拚的風險,去試上一試?


    又或者說……


    殺,還是不殺?


    孫二才與自己關係算不上和睦,修為尚淺。


    離得又近,不會驚擾到其他人。


    身體不便,相比其他人應當最能輕鬆拿下。


    自己又急需相應靈氣的填充……


    可真要講,孫二才與自己的關係雖說欠佳,但並非什麽生死之敵。


    他雖然嘴欠,總是爭強好勝博取存在感,但真要說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行,倒也沒有。


    更何況是個閹人,作為男人,江河甚至還有點同情他的遭遇。


    而且讓上輩子最大的殺孽充其量隻是拍死幾隻蚊子的江河,就這麽毫無負罪感的殺死一個每日見麵的同門,也太過癡人說夢。


    江河的意識形態,終究還未徹底扭轉過來。


    但這都不能成為江河的決定項。


    上輩子死的不說淒慘,但可以說是毫無邏輯的江河,曾親身經曆過將死之際的絕望。


    這一世,他隻想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不殺你我就會死的話,我也沒必要為了你而放棄生命。


    江河有過猶豫,但並不算久。


    “二才啊。”他輕輕歎了口氣,像是在說服自己,“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雖然孫二才的死可能會引起青玄子的懷疑,但自己隻要對青玄子還有用的話,在已經死了一個‘鼎爐’的前提下,勢必不可能對自己再下殺手。


    自己便還會有喘息的時間。


    江河捏緊自己的雙拳,已下定了決心。


    想要脫離青玄子的束縛,這被設下陷阱的功法便一定不能再練。


    可想要重修後不被懷疑,便勢必要奪取他人靈氣。


    一切,都是為了活命。


    “那便,散功吧。”


    散功需要時間,江河不可能先殺了人在花大量時間去散功,如今不過傍晚時分,難保殺人散功時會出現什麽變故。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江河用力揉捏起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暫且放下一切憂心雜亂。


    他盤坐在床,運轉所學功法,牽動起自己的靈台。


    血氣自他靈台之中開始向外泄露,簡陋的屋舍裏霎時間彌漫起稀薄的血腥味。


    江河盡可能地放慢速度,不願讓散功的動靜驚擾到別人,直到遠方的鍾聲又一次延綿,他才虛脫般地睜開眼睛。


    他脫夢之時還是傍晚,靈氣散盡,竟是到了深夜。


    但江河也因此得知了個好消息:


    “青玄子沒辦法時時觀察我的舉動。”


    原本他還有些擔心,師父會發現自己在屋舍中偷偷散功,從而在這個過程中找上門來。


    但現下看來,對方並不如事先所料想一般,在房間裏安裝了個攝像頭,能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是莫大的好消息,至少能讓江河不必時時謹慎防備。


    想通後,江河感受起散功後,自己身體的變化。


    皮膚變得更為粗糙,身體機能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削弱。


    但總體不打緊,他還年輕,哪怕跌境,所感受到的差異也不算大。


    不願再耽擱時間,他轉而又觀想起那無形的畫卷,想從中一窺天地奧妙。


    那畫卷轟然展開,絲縷流光劃過眼前,又興起萬般變化,於他眼前繁衍生息。


    江河如置身一片虛無之中,除了眼前之景,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他起先看到一隻遨遊天際的大鳥,它揮舞著參天的翅膀,在無邊的藍海上掀起滔天的巨浪。


    接著是一棵穹天巨樹,它傲立在東升的旭日下,連璀璨的陽光都無法穿透它的庇蔭。


    還有一條枯骨般的遊龍,空洞的瞳孔燃燒起蒼白的怒焰,吞吐出的雲霧都散發著腐臭。


    萬般靈物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江河便如看到了萬物。


    隨後,他又看到了一座恢弘的宮殿,看著有人在那宮殿上搭起了第一片金玉磚瓦,鳥雀都在屋簷上歌唱。


    接著宮殿漸漸有了人聲,歡笑的嬪妃陪著臃腫的皇帝,正躺在酒池肉林裏玩鬧取樂。


    但戰火忽而四起,硝煙彌漫了整個宮城,一場大火將一切都付之一炬。


    可一場陰雨襲過,雨後初晴的廢墟上,焦土又長出了新芽,廢墟又拔起新生的國度。


    這是世間的興衰。


    萬物興衰,是永恒不變的道理。


    遊離在萬物興衰之間的江河,漸漸感到自己的靈台產生了些許異動。


    原本那靈台尚有血色浮現,而今看來,已經變得透明不清。


    若非仔細尋找,江河都要以為自己的靈台消失了。


    但倘若回味曾經所修行的血氣,那透明的靈台又因此而染上些許鮮紅,像極了江河先前的靈台。


    “這便是能包攬萬般靈氣的靈台麽……”


    換去功法後,江河發現,不單單是靈台發生了改變,就連自己的五感都有了莫大的提升。


    尤其是雙眼。


    倘若江河把目光專注地放在一件事物上,他便能隱隱看出其中所蘊含地色彩,從而分辨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屬性。


    便如身下的土炕,其中蘊含的靈氣雖然稀薄,但也有微弱土黃在眼前遊離。


    除此之外,他好像還能分辨出哪處的靈氣最為濃鬱。


    就好比隔壁孫二才的屋舍,這小子如今還在苦修之中,屋舍的靈氣要比自己這邊濃鬱許多,能看出陰紅的血色在房中遊弋。


    “他修的什麽功法,怎麽看起來跟我修習的不一樣……”


    雖同樣是血氣,但孫二才那邊顯然更為陰柔一些,與江河所修的陽剛之血還有些許不同。


    難不成是因材施教?


    想著孫二才畢竟也是廠子裏跑出來的,江河也便能理解了。


    但他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開心。


    而今徹底散功,便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裏。


    江河短暫適應過身體的變化後,便開始在屋舍裏翻箱倒櫃,試圖去找有沒有能充當武器的物件。


    他找到了一捆麻繩。


    雖無法立即使人致命,但也聊勝於無。


    事先打好一個結扣,以便自己能最快地套住對方的脖子施以絞刑,江河懷著沉重的心情推開了房門。


    四周格外寂靜,連鳥雀之聲也難以捕捉。


    山間稀薄的霧氣吹拂著江河的麵頰,饒是晚春時節,也冷地格外瘮人。


    皎潔的月光揮灑在青石地板上,襯托著江河的影子愈發深邃。


    江河輕輕邁起了步子,不讓鞋靴踏在地上發出丁點聲響。


    影子隨步伐而顯得細長,卻在將將抵達孫二才房門前時停止。


    江河拉開繩索,靠在孫二才的房門旁。


    接下來,隻需敲響孫二才的房門,待他開門出來觀望時,將麻繩套在他的脖頸上,用力一拉即可——


    江河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周圍太過安靜了。


    靜的他隻能聽到自己莽撞的心聲。


    沒關係,第一次殺人,業務不熟練也情有可原。


    待會兒哪怕出現變故,也一定要時刻冷靜才是。


    江河先在心中預演著接下來的行動,並順帶思索殺人之後,該如何拋屍這個問題。


    當一切想了個遍後,江河終於舉起有些顫抖的手,欲要敲響簡陋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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