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隻有一張石床,一方石桌,薄被兩床,恭桶一個。


    而那石床上坐著的,是個衣衫陳舊,鬢角白霜的女子。


    她側著頭,仰望著石室角落,輕輕晃動,一言不發,也沒朝外看過來。


    兩個女尼走進去,一個掰開她的嘴,另一個將瓷瓶裏的“毒藥”倒進去。


    一盞茶,兩盞茶的時刻過去……遲遲沒有動靜。


    清心麵帶狐疑地問:“這毒藥……是慢性的?”


    方知雨笑笑:“當然不是,那瓷瓶裏隻有清水。”


    清心一滯,腦子裏無數個“不可能”瘋狂交織。


    但隨著方知雨這句話結束,青鴛以迅雷之勢出手,沒處藏的暗器飛快在石室裏尋找落腳點,眨眼便放倒了一半人。


    十三反應也快,隨意撿起木棍就敲,也敲暈好幾個人。


    清心這才反應過來,可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腰腹之間便猛烈疼痛起來。


    她眼前,那身著華貴衣衫,嬌俏動人的美婦人,居然……一腳又一腳,踹得她癱倒下去,滿地找牙。


    宋清溪也試探著踢了幾腳,力道輕得如同撓癢,但心底的歡暢是十四年來從沒有過的。


    方知雨見狀,將清心踩在腳底,“妹妹,你可再用力些!”


    宋清溪訕訕一笑,連連搖頭,竟是怎樣都不肯再嚐試了。


    青鴛和十三將眾女尼都綁起來,彩蝶找到鑰匙,將另兩個門打開……


    裏頭居然都是女娃娃!


    一個石室裏,五個十歲出頭的;另一個石室裏,八個十歲以下的。


    方知雨不解,一腳踹在清心臉上,“你們庵堂居然還幹買賣女娃的勾當?”


    她恨不得當場就將人五馬分屍!


    哪知旁側有個女尼哭哭啼啼,破了心防:“不……不是的。她們是我們的女兒。”


    入了佛門不虔誠,居然還生孩子!


    就連“見多識廣”的方知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卻聽十三在那個女子的石室裏驚叫起來:“啊!世子妃……啊啊啊!”


    十三的驚叫聲立刻將所有人都吸引過去。


    彩蝶先入內,禁不住捂嘴,跟著一起“啊”了一聲。


    方知雨和宋清溪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看清女子的那一刻,還是大為震撼。


    她鬢邊頭發已白,發頂烏絲稀疏,雖梳理得整潔清爽,卻難掩蒼老之態。


    而且整個人相當瘦削,臉頰淺淺凹陷,鎖骨已是深深窩痕。


    可小腹……卻高高隆起,甚至撐開了衣襟下擺,露出裏麵半遮半掩的膨脹紋!


    方知雨忍不住問:“她是吳姬?”


    宋清溪搖頭,“我……不認得。”


    在場無一人認得吳姬,宋清溪雖然見過,但那時還很小,早已模糊了記憶。


    女子聽見聲音偏過頭來,將她們掃量一遍,最後目光定在宋清溪臉上。


    “程……程側妃?我沒有害你的兒子,我沒有!”


    隻一句話,所有人都知道了,麵前的女子就是吳姬。


    宋清溪是程側妃的親女兒,自然與其長相相似。


    十年,足以讓一個人的記憶模糊,吳姬腦子裏的程側妃,與麵前的宋清溪出現了重合。


    可吳姬在庵堂的地窖裏,身懷六甲……又是個什麽事兒!


    吳姬見宋清溪立在當場不言不語,“噗通”一下跪地,彎不下腰,嗑不了頭,隻能膝行靠近。


    “程側妃!我真的沒有害你的孩子啊!我沒有啊!”


    邊哭邊激動,突然一下呼吸停歇,雙眼一翻斜倒下去。


    青鴛反應極快,立刻上前,抬腳一抵,將人接住。


    這一腳竟是無比輕柔。


    幾人略一查看,確認吳姬隻是暈了過去,暫無生命危險,舒了一口氣。


    在這地窖之中,不知外頭如何,又不敢貿然上去,還是令人心頭發悶。


    宋清溪瞧著地上的人,悠悠而歎:“可憐吳姬,竟然在此苟延殘喘。我還是不出現在她麵前了,等會兒她醒來,請世子妃多上心照看。”


    她講完這話,卻發現旁邊的人並未回應,一轉頭,才發現方知雨胸口正在劇烈起伏,一下一下,極其恐怖。


    “呼……呼……”方知雨氣得跳腳,不管不顧反身出去,衝著一眾女尼又打又踹。


    一邊踹還一邊罵:“都是女子,你們怎麽狠得下這等心腸?一個個的都該下十八層地獄,爛肚穿腸。”


    那些女尼連聲求饒,不知是誰被打得狠了,突然驚叫:“我們本就是假姑子!”


    清心側眸,狠狠一瞪,所有人立刻噤聲。


    她抬眸看向方知雨,齒間蕩出一句狠話:“你們膽敢冒充淮王府的人?可知太妃隻需一個眼神,就能將你們全部碾死!”


    “喲!我還不知道太妃如此神通廣大呢。”


    方知雨蹲到地上,揪住清心的發絲,狠狠扯,“不過太妃若知道你這麽輕易就把她講出口,你猜她是保你還是保自己?”


    這邊廂正互相放著狠話,頭頂突然傳來幾聲巨大震動。


    片刻之後,整片石頂出現皸裂,劈裏啪啦掉落下來。


    青鴛和十三尚在那頭石室,來不及趕至,彩蝶優先顧著自己的主子……


    煙塵過後,淩亂石塊碎滿地,將女尼們砸得七葷八素,卻偏偏在方知雨身周兩尺範圍內毫無所落。


    連方知雨都訝異地摸了摸自己頭頂,那片頭皮依舊隻有短短的發簇,沒有多少塵埃。


    “呼啦啦”一陣聲音過,就見一群陌生臉孔出現。


    為首之人四處一掃,眼裏隻有方知雨,“世子妃可安好?”


    “呃……”方知雨遲疑了下:“挺好。”


    那人似乎看懂了她眼底的狐疑,解釋道:“在下虞珩慎,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獲知大禪寺被圍攻的消息,特意趕來解圍。”


    不重要?應該是不方便透露身份吧。


    方知雨猜到對方很可能是宋筠埋下的幫手,便也不再追問,道謝之後問起大禪寺的情況。


    虞珩慎道:“一群烏合之眾,頂著鹿靈山鹿峰寨的名義作亂,已經全部被押,一部分服毒自盡。”


    “鹿靈山?”方知雨聽後心頭大駭,“不可能是他們!”


    前些日子才跟鹿靈山二當家秦葵見過一麵,雖說算不得朋友,也不至於立刻就翻臉。


    更何況標榜為綠林好漢的人,怎可能做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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