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陳澄自己還是出生在這個季節裏的。


    也就是說,從陳澄記事起,到上大學前的十幾年,每一年的生日,陳澄基本都是在這一城的白菜蘿卜大蔥味中度過的。


    小學的時候,放學小路上,滿地白菜幫。他和一道的同學們,沒事兒會去踢那些散落在路邊的白菜幫,有時候會撿比較完整的白菜幫打仗,手裏白菜幫打爛了的同學可能會去掰路旁曬著的白菜上麵的完整白菜幫,以期複活重新加入戰鬥。大多數時間是沒事兒的,當然也偶然會被老大爺或者老大娘看到,罵罵咧咧的攆出來,嘴裏恐嚇他們要抓他們去學校告老師。


    然後一堆孩子們就嘻嘻哈哈的四散而逃。


    輕易不會被逮到,誰要是被逮到的,那一定是腦子裏麵缺根筋的,但其實是即使被逮到了,大爺大娘也不會為了兩個白菜幫,找家長告老師。


    隻是那個時候他們都不懂。懂得話也用不著那麽使勁的跑了。


    所以拿著白菜幫打仗,在陳澄幾個朋友的小團體裏,甚至比東北那個季節流行的拉狗子更熱衷。


    拉狗子就是搜集梧桐落葉或者楊樹葉的粗壯葉柄,兩個人各手持一根去角力,看誰會把誰的拉斷。如果誰手裏有久拉不斷的“寶狗”,也會跟傳說中的鬥蛐蛐贏家一樣,收獲一時的仰慕。而與之伴生的,就也會有各種所謂的對狗“加工配方”。什麽用鹽水泡啊,醋泡啊,臭汗腳醃入味啊……不過蛐蛐裏麵的常勝將軍傳說是能賣錢的,但拉狗子基本都是隨撿隨拉,再寶的“狗子”卻沒聽說能變現,所以陳澄反正是沒見過,誰撿到跟百萬裏挑一的根骨奇絕的狗子,或是誰對撿到的“狗子”如此珍視,真塞球鞋裏捂成個黃黑之王舉世無敵。


    學了植物學之後,就會明白不論是白菜幫打仗,還是拉狗子,比的其實都是所持物品的纖維化程度,說通俗點,就是有沒有長老。


    越是長老的白菜幫子和梧桐葉柄,木質纖維越長越韌,就越是百戰百勝。


    長大學了更多的知識,陳澄覺得如果回去,他有n多種“催老”的方式,促纖維化,或者強化植物纖維,都可以用來加工白菜幫和狗子,那就真的像當年的傳說一樣,打磨出白菜幫中的“聖劍”……隻是他即使重生回到那個年代,他卻也不會那麽做了。


    而想想當年,他們這一小堆人,之所以更喜歡打白菜幫,可能就是那一點點“違法”的風險,相對於滿地可撿的免費狗子,多了一些刺激的爽點。


    而陳澄在這個季節的生日,也曾經被自己戲稱為“白菜幫節”。


    這也透露出陳澄對自己的生日,是多麽的不當回事。


    整個前世,陳澄都不怎麽對自己的生日當回事。


    後來認識橙子媽,包括小橙子的生日,恰好離自己的生日也都很近,原來的同事甚至都說,他們家每年到這個時候可以請一周假,集中過生日……橙子媽曾經試圖影響過陳澄,生活過的要有儀式感,生日也要過的有儀式感,因而對過這幾個生日提出一些高要求。


    但陳澄自己對過生日,始終興趣缺缺。橙子媽和小橙子的生日他還會放在心上,準備禮物,儀式……但輪到他自己,都沒太大所謂。


    一個臭臭的白菜幫節,有什麽可過的?專門浪費一棵白菜打一仗麽?


    唯一一次陳澄覺得有點意思的過法,是某一年恰巧在歐洲,那一天天氣清冽,看到了一次很美的,深秋的夕陽。


    陳澄原本很愛秋天,晴朗的秋天。更愛冬天,下雪的冬天。


    可能也因為他生在這個時節。


    而生日的這天早上,陳澄照常到了學校。老娘肯定記得他的生日,早上給他煮了碗長壽麵。


    可是似乎和平常有點不一樣,自打陳澄進了教室,就看到有女生看著他捂嘴笑。


    陳澄到的不算早,班裏已經有一大半的人了,兩個人捂嘴笑,越往後走,似乎捂嘴笑的人就越多?


    陳澄摸了摸臉,早上吃完麵忘擦嘴了?有麵條掛在下巴上?


    沒有啊?


    陳澄狐疑的走到自己位置上,剛把扁扁的書包放下,一摸桌膛,好像有什麽不一樣。


    一封信。


    好像不止一封信。


    陳澄最後摸出來三個信封,外加一個禮盒。


    而剛才那些捂嘴笑的人,似乎也在等著這一刻。


    陳澄登時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兒了。


    這幫姑娘們,偶像劇毒害也太深重了……


    坑啊,妥妥的坑。


    這一世,自己好像也沒幹什麽呀?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後。為了不引人注意,他甚至連籃球都不打了。


    就單純因為初中畢業唱了首歌麽?


    果然,don''t buy drugs. when you bee a pop star, they will give you for free.


    搞文藝的就是容易被人主動送上門。


    考第一肯定沒有這個分量,前世他不也是考第一麽,但也沒收到過啥。


    收到這些東西,他自己心裏沒有一絲波瀾。


    捂嘴笑的人,估計是到的早的,親眼目睹了他桌膛裏被塞東西的全過程。所以才會有這個期待唄。


    嗬嗬,生日,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娛樂的卻是別人。


    這信封裏的東西,他看都不用看,寫的估計也就是什麽祝他16歲生日快樂。完了就什麽我宣你,你宣我嗎這種東西。


    他不知道送信上門的是誰,可能有本人,如果是本人來的,那還帶了點義無反顧或者說明火執仗的架勢。非本人的,借口必定是羞澀,卻也必然是教唆指使了誰,這東西才能出現在自己的書桌裏,動機投機,行狀也不磊落。


    更重要的是已經拿到這些東西的他,應該怎麽做,稍有不慎,怎麽做都是錯。


    嗬嗬,上輩子吃過的虧,還想老子再上一回當不成。


    這學校裏身量還沒長開的豆芽菜們,暫時也真沒有值得他重生一次堪堪下嘴的。


    這幾樣東西就這麽明晃晃的擺在他桌上,甚至連張陽都轉過頭看著他,嘴角泛起個意味深長的笑。


    前麵的馬小喵和聶璿也都在轉頭看他,似乎就這一會兒,他桌上那些東西是什麽來頭,已經傳遍全班了。


    袁鬱清也在黑妞的傳話之後,轉過頭來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陳澄覺得好笑,他前世久遠的小時候覺得自己的生日是“白菜幫節”,沒想到這一世剛回來過的第一個生日,就重溫一回。


    這堆又是信,又是禮物的,對於他來說,和小時候他們打仗用的白菜幫,也沒什麽本質區別。


    長在最外道,茬子既蔫又老,下不得嘴,哪怕炒了燉了嚼著都會塞牙。


    小時候的白菜幫打的是童真的仗,而這幾樣,卻恐怕是雌競的凶器,小時候是借之打別人,而這幾樣,卻是同類互相打。


    小時候的白菜幫,采擷了會被老大爺老大娘攆,說要告老師;手上這些,他收了,老師自己就會過來攆他。


    不但是收不得,陳澄甚至連看都看不得。


    這些東西配有姓名麽?


    打仗的白菜幫子,還分是從哪棵白菜上拽下來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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