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砂石將臉頰擦破,姬汰浼在地上一個趔趄,連滾帶爬地跑過田野間的小路,一棵棵柏樹甩在身後,清冷的夜空裏隻有片片青禾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還有少年急促無比的心跳。


    姬汰浼不要命地一路狂奔著,一棵格外粗壯的大樹在視野中逐漸近了,一方灰色的石敢當沉在樹下,上麵雕刻著三個殷紅的楷體大字:


    【羊牢村】


    “到了,到了,到了!”姬汰浼匆匆跑進村口,雙手撐著樹下的石敢當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肺泡火辣辣的傳來陣陣劇痛,剛才情急之下亡命狂奔的運動強度還是過於劇烈了。


    一邊喘息,姬汰浼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去。


    信紙上說,走在小路上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回頭看,現在他已經離開了那條進村的路,正式進入了羊牢村的範圍,現在應該……應該可以回頭了吧?


    姬汰浼微微側首,一點一點地試探著確認真的沒事後,才大著膽子完全回頭。


    月光下,一條蜿蜒的小路在田野間延伸,那座土地廟已經遠得看不見了。


    姬汰浼鬆了口氣,環視四周,這是母親的娘家,父親平時總是很忙,小時候的他隔三岔五便會跟著母親回鄉探親,對羊牢村的地形不說了如指掌,多少也是熟悉的。


    憑著小時候的記憶,姬汰浼邁步往村內走去。


    他還記得外公外婆住的地方是在村西側一口水井附近的大院子裏,妹妹從小就身體不好,常年住在外婆家養病……


    話說妹妹長什麽樣來著?


    姬汰浼走在路上竭力回憶著曾經跟隨母親回娘家探親的經曆,記憶裏的外婆總是很慈祥,妹妹則似乎很怕羞,很少出來見人,就連自己這個做哥哥的都很少和她見麵,不要說外貌長相,姬汰浼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名字……


    “名字?”姬汰浼腳步一頓,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我居然不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這怎麽可能。


    不太清楚這異常的根源,但一種古怪的感覺忽然出現,姬汰浼的雞皮不禁立刻布滿全身,冷汗更是狂飆。


    【殷太免。】


    一個聲音忽而從前方傳來,姬汰浼下意識將視線循聲投去,隻見前方的街道一側是紅磚砌蓋的普通民房,另一側是鬱鬱蔥蔥的翠綠竹林,方才那聲音正是從竹林中傳出。


    姬汰浼咽了口唾沫,將手電筒的光打了過去。


    【殷太免。】


    冷不丁又是一聲突如其來的叫喊,手電筒的燈光穿過竹林間的縫隙,照出一扇黑亮的漆麵,那是……一口棺材。


    一口陳放在竹林中的棺材,用竹竿和茅草搭了一個簡單的棚子遮陽擋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簡陋得令人發指。


    仔細聽,夾雜在竹葉被風吹動的細碎聲音裏,是一聲聲‘咚咚’的脆響。


    咚——咚——咚——


    咚咚——


    “殷太免。”


    在咚咚敲擊聲停下的同時,又是一聲叫喊響了起來。姬汰浼身軀一顫,手電筒差點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這次的聲音是從身後傳來,循聲望去,隻見兩棟民房之間的一小塊空地上斜斜靠牆搭了一塊水泥瓦,下麵陳放著一口黑漆的棺材,水泥瓦上方緊挨著民房的窗,窗門大開著,從簷角處緩緩探出一顆慘白的頭顱。“殷太免?”


    帶著一些疑惑的聲音從那人的口中傳出,姬汰浼眉頭一皺,心中疑惑:“在叫我?”


    竹林中又傳來了咚咚的敲擊聲,姬汰浼不解地抬頭看著從窗中探出的那顆腦袋,小心翼翼地問道:“老鄉這麽晚還不睡覺?”


    對方的表情僵硬,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麽似的。


    “殷太免?”說著,那顆頭顱從窗戶中再次探出一截,脖子後麵連著一條雪白的脊椎。


    張開的肋骨如蜘蛛的鼇足插進磚牆的縫隙,一條長著人頭的白骨長蛇從窗中爬了出來,姬汰浼的臉色頓時變得比那怪蛇的白骨還要蒼白。


    “鬼……”


    姬汰浼心中一狠,拔腿就跑。


    身後那攀在牆上的人骨蛇咯咯咯咯爬上了屋簷,長而扭曲的身體在牆壁與瓦片間攀援爬行,跟在逃跑的姬汰浼身後,不斷發出沙啞的聲音:


    “殷太免?”


    “殷太免?”


    “殷——太——免——”


    姬汰浼沒命地跑過羊牢村內的小道試圖將怪物甩掉,然而無論他怎樣竭盡全力去逃,那纏魂鎖骨的聲音仍未遠去,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


    一陣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忽從背後襲來,將姬汰浼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令人作嘔的腐敗血腥味竄進鼻腔,在沙塵中一睜眼,一張蒼白的臉已經近在眼前,近得幾乎一抬頭就要親上去。


    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蒼老麵孔,慘白的麵皮沒有半分血色,腥臭的液滴從它的頸脖斷麵處滴落下來,一口爛牙是烏黑的顏色,恐怖的景象把姬汰浼嚇得幾欲崩潰。


    他認得這張臉,那是小時候曾經拿笤帚追著他打的王奶奶。


    他拚命掙紮身體試圖起身跑路,但頭顱下方根根張開的肋骨如鐵鉗般死死抓住了姬汰浼的雙臂,將他抱在懷裏,細長的尾椎骨纏繞在姬汰浼的腰上,尾尖戳在了他的肚臍。


    “殷太免?”人骨蛇的聲音依然沙啞,但逃無可逃的姬汰浼此刻終於恢複了片刻的冷靜,他注意到,這條怪物說的是疑問句。


    怪物的樣子和土地廟裏的土地神一樣,都是人類的頭顱下麵拖著長長一條完整的脊椎,肋骨如蜘蛛般張開。


    但與土地神不同,這隻怪物的雙眼沒有被釘子釘瞎,嘴巴也沒有被針線縫住,鼻子、耳垂,七竅皆都完好,甚至可以說死得十分安詳。


    它安不安詳不知道,但姬汰浼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就不安詳了。


    想起信紙上的話,姬汰浼不再猶豫,壓著嗓子說道:“我是姬無邪,殷太免是誰?”


    人骨蛇臉上的神情略微凝固了幾秒鍾,隨後開口說道:“沒有姬無邪。”


    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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