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三月1。


    剛滿八月的霍彥又被模糊的記憶碎片影響夜半驚醒時,就看見了四仰八叉睡在他身上的霍去病。


    他倆幾乎整張臉都貼在一起,他兄長藕節般白嫩的小胳膊還搭在他的肩膀處,這個綁架人的姿勢怪不得他一開始夢見被八爪魚給咬了呢。


    原來小八爪魚不在夢裏,在他身邊呀。


    他自顧自笑開,左看右看,都覺得自己兄弟超可愛。


    他矮墩墩的身子,躡手躡腳地從霍去病手裏爬起來,通程沒有吵醒霍去病。甚至他還操著心,給他兄長蓋了一下小肚子。


    沒辦法,天生的操心命。


    就在他準備接著躺下睡時,就聽見了一道高呼。


    “三妹被那貴人瞧中進宮了?!青兒也跟去了?!公主還準備放了我們一家的奴籍?”


    不用猜,這咋咋呼呼必是衛少兒。


    “小聲些,孩子們都睡著呢。”


    衛君孺輕聲道。


    聞言衛少兒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剩下的幾人也都放低了音量。


    霍彥聽不太真切,他剛會爬,隻能手腳並用爬到了床尾,準備再聽。可惜隔了間屋子,加上衛少兒他們放低了音量,所以啥也沒聽到。


    他幹趴著一段時間,最後隻好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往前爬了兩步,栽進霍去病肚子邊,陷入黑沉的夢鄉。


    阿母一天到晚一驚一乍八百回,這次估計是她自己又亂放,非說有人偷她織布的線了。


    他在半睡半醒時想著。


    等他睡醒時,聽見平陽候府周圍人對衛家人的恭維以及阿母他們被放了奴籍的喜不自勝,他才搞清楚所有人說的進宮什麽意思以及他昨天晚上錯過了什麽。


    就是姨母走了,姨母被皇帝帶走了。


    他最溫柔的姨母被皇帝奪走了。


    他的小舅舅昨天也一起被搶走了。


    霍去病不明所以,隻是眨著眼睛望著衛家人來來回回搬家,咯咯直笑,還拍了拍霍彥讓他一起看。


    他這是正常的反應,對於活的會動的人,總是充滿了好奇。


    隻是他拍的對象,不大正常。


    擁有前世記憶的霍彥趴在床上,看透一切似的幽幽歎了口氣,然後默默地翻身,露出了小肚皮。


    寶寶,你心好大,以咱們這一家騾馬跪族的身份,舅舅和姨母被帶走,頂死就是充作宮奴,還有我們這樣隻有母親的私生子,多虧現在是漢武帝時期,還算有點出路。若擱明清時期,估計要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的。


    “言言,哭?”


    霍去病偏頭看他的兄弟,發現他的兄弟表情呆滯,眼睛裏不斷淌著水,見他向自已看,霍彥迅速抬起手臂遮住自已哭紅的眼睛。


    “你看錯了,我沒哭!”


    我才沒哭,你小子不準亂說!我是頂天立地小男孩!


    雖然隻有八個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世的影響,他沒有平常孩子任何的關於人稱的障礙,話也說得流利的很。


    霍去病給他擦眼淚,一邊擦一邊遞另一個袖子。


    “沒哭哭,言言。”


    霍彥哼了一聲,又翻了個身,拿屁股對著霍去病,帶著哭腔喊道,“我才沒,憋亂說,嗚哇。”


    霍去病拍拍他背,很是大氣。


    “言言沒哭哭。”


    晚上。


    嗚哇一聲打破寂靜,早上還情緒穩定安慰人的霍去病聽到衛青走了後便抱著霍彥哭得不能自已。


    沒辦法,平時衛少兒不在的時候,都是衛青陪著他們的。


    十天有八天纏著舅舅的霍去病在快睡覺時分就開始伸頭找舅舅,結果爬遍整屋也看不見自己的小舅舅。


    他打小就倔,找不到他就一直在地上找。


    “啾啾。”


    舅舅。


    霍彥跟在他身邊,在他拐錯彎時,帶著他往正確地方爬,不讓他出門,也不讓他往危險地方去。


    甚至當霍去病要哭的時候給他鼓勁兒。


    沒事兒,這個時候的寶寶忘性很大,病病他會很快忘了的。


    你忘了沒有關係,我會幫我們倆記得的,以後會想辦法的。


    霍彥將霍去病哄到床邊,準備帶他爬上去。


    “舅舅去騎馬啦!”


    他笑得跟以前一樣,帶著開心的語氣哄著麵前的小孩。


    如果一切停在這裏,真是美好的畫卷。


    可惜平常不在衛少兒女士風風火火撩簾進來,把兩個孩子抱上床,換了衣服,哄他們睡覺。


    霍去病這個倔強脾氣,自然是要問衛青的去向的。


    這一問,衛少兒立即柔了麵容,忍不住笑了起來。


    霍彥心咯噔一下,直接撲到衛少兒懷裏,用小聲抽泣來試圖阻止衛少兒開口。


    可是衛少兒那外向性子,他是屬於使眼色給瞎子看。


    她哄霍彥道,“你小舅舅和三姨都進宮去了,往後啊,咱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這大好日子,你小子還哭。”


    霍彥聽她說完,小身板僵了一瞬,連哭都裝不起來了。


    豬隊友,帶不動啊!


    果然霍去病那個聰明的崽,很快捕捉到了進宮這個詞。


    衛少兒更興奮了,她也不在意對著的是誰,直接就開始了對進宮的大肆描述。


    霍彥看見霍去病越蓄越多的眼淚和滿麵紅光的衛少兒,有點麻了。


    果然,衛少兒話音未落,霍去病痛哭出聲。


    霍彥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速退出衛少兒懷抱,往霍去病身邊爬。


    阿母,有你是我的福氣。


    艸,每日一問,老子什麽時候能跑啊,爬真的老慢了。


    “不哭,不哭。”霍彥心疼地給霍去病擦眼淚,一邊強調,“阿母是騙人的!”


    祖宗,求你別哭了,你萬一又生病了,怎麽辦?


    霍去病往他身上靠,哭得更大聲,“言言騙人。”


    平時總是笑著的白潤小臉,此時卻是滿臉淚痕,鼻頭通紅。


    衛少兒想抱他,卻被他推開。


    “阿母,高興。”


    我舅舅走了,阿母為什麽高興?


    衛少兒在床前有點無措,霍彥忍住衝她翻白眼的衝動,好了好了,你老一開口,哭成這樣,我好不容易哄好的。


    衛少兒依舊無措。


    霍彥在心裏歎氣,最後隻得緩緩拍著霍去病的脊背,將他的臉捧了起來,像霍去病平時哭時輕輕蹭了一下,希望可以如以往一樣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霍去病果然哭聲漸停,不再哭了。


    霍彥又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才伸出手胡亂給他抹眼淚。


    “丟了可以找,我跟病病長大了一起找。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霍彥說完後,咽下了因為太小口舌發育不完全產生的口水。


    他說了這麽一大句長句,衛少兒不由得眼都瞪直了。


    阿言,這個年紀,這個話,是正常的嗎。


    霍彥現在很煩,尤其衛少兒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阿母。”


    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衛少兒聞言猛地抬起頭,眼中全是喜悅的光芒,她近乎喜極而泣,“阿言,我的兒,你這嘴皮子這麽利索,是神童啊!”


    她說完,未等霍彥回答,就跑出去了,顯然是打算跟衛媼她們聊天去了。


    霍彥望著她的背影,突然之間沒氣了。


    他不該對阿母的粗神經表示出懷疑的。


    阿母挺可愛的。


    霍去病也好奇的看著衛少兒出門,他徹底不哭了,與霍彥緊緊挨在一起,把小臉放在霍彥肩頭,他沙啞著噪音,每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可和他朝夕相處的霍彥全能聽出來。


    阿言,那個進宮遠不遠,一個人走那麽遠,會不會害怕?我們可以找到嗎?我們要長得很大很大嗎?


    霍彥聞言垂下眼瞼,他沒有辦法回答。


    可眼淚又無聲的掉下來,心空蕩蕩的,像缺了一塊,但他搞不清楚這是什麽,隻知道自己回答不了病病,因為自己也想哭。


    所以他更加用力的回抱了霍去病,低頭在他脖頸處留下了自己的眼淚。


    他也不知道他們要走多久,才能從私生子登堂入室,他也不知道姨母和舅舅是不是平安,是不是害怕。


    他更不知道要長多大才能重見一麵。


    他隻能回答。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找一直找。”


    霍去病任由他在自己頸邊哭,他依舊是那個霍彥最喜歡的聰明的倔小孩,伸長了手,勾住霍彥的小指。


    “言言,一起,勾勾。”


    霍彥如同以前一樣跟他小指交纏,拉了勾。


    “好。”


    他如第一次忽悠霍去病跟他拉勾一樣,笑著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們倆個,一起找。


    自從立下了見衛子夫他們的目標,霍彥比以前沉默很多。


    當然,除了霍去病,沒人能看得出來。


    因為平時霍彥也很少說話。


    在霍彥心裏已經想了百八十種“王候將相,寧有種乎”的凶殘手段時,衛青回來了。


    隻能說,好在衛青回來了。


    衛青是在第三天傍晚回的,他剛進門就見到了等在門口的家人,他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簡要說了些昨晚的過程與當今天子對他和衛子夫的安排。


    天子留下了衛子夫,要他往建章當差。2


    衛家眾人頓時臉上都露出了喜意。


    見了旁人的喜意,衛青沉默了半晌,他在想被當作禮物送予天子,入了宮闈,三姊會否艱難。


    但為防止其他人也想東想西,惴惴不安,他勉強褪下擔憂,也作出喜意,輕笑起來,附和道,“三姊是有大造化的。”


    衛青正與眾人說些閑語,兩顆小炮彈便直直往他爬過來,奶聲奶氣的喚舅舅。


    他的笑不由更真實了點,張開雙臂,挨個抱抱。


    “乖孩子。舅舅回來了。”


    吃完晚飯後,衛少兒依舊裝扮整齊,準備出門,她最近忙著與上次來平陽候府做客的陳掌3私會,依著習慣將兩個孩子托給閑下來的衛青。


    衛青應了,摟著兩個自回家就一直黏著他的紅腫著眼睛的外甥,哄著他們上床睡覺。


    兩個小孩乖乖閉上了眼睛,他滿意的離開,卻在離開時被兩道相同的力量扯住了衣袖。


    兩雙跟他很像的杏眼巴巴的瞧著他,眼中都含著水汽。


    “舅舅!”


    先開口的是霍去病,他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霍彥也哭了起來,他哭得無聲,眼淚卻流了一臉,他緊緊地抓著衛青的手,帶著哭腔,輕問,“走?”


    衛青心都癱軟了,抱著他的兩個外甥,少年的臉上全是難言的溫柔,輕輕搖頭。


    “不走,舅舅不會離開,舅舅說過了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的。”他頓了頓,擼了擼兩個外甥的毛腦袋,“姨母是去享福了,以後不會餓肚子,被貴人打罵了。”


    真幼崽霍去病嗯嗯點頭,咧開嘴衝他笑了。


    假幼崽霍彥低下了頭,心中犯起了嘀咕。


    姨母是留在宮中了,以他們家的身份,姨母哪裏是去享福,怎麽可能受人重視,人人可欺才是常態。


    他悄悄地握緊拳頭。


    造反?他太小了,等他長大,漢武帝已經大權獨攪,挑戰一個坐擁百萬兵甲的皇帝,造他的反就是等死,而且還連累家人,肯定不行的。


    霍彥低垂的眼眸滿是深色,那就隻剩當官一條路了。


    他要有權,要很有很有權,姨母才不會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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