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大概弄清楚了。


    鏡中倀是宋汝洋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帶進來激活的,和太虛門沒什麽關係,隻是倀鬼恰好複刻了無麵佛而已。


    至於為什麽要救這群人,又為什麽要幫宋汝洋……鏡中倀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多半是有所圖謀。


    這群人沒錢,那就隻能是圖命。


    為了防止鏡子真的碎掉,雲知控製著觸手團子重新跳回了書架上。


    見他毀了鏡麵就跑,鏡子抖得更劇烈了,雲知毫不懷疑,如果鏡子能長腿,自己現在一定會被這枚鏡子追著跑。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鏡中倀,冷笑了一聲,對觸手分身叮囑道:


    “你繼續跟著鏡中倀,我明天來看看。”


    當然不是準備多管閑事救這群人一命,隻是鏡中倀還有用處。


    被迫出差的小團子滾了滾,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又開出了一朵花花,給雲知看自己花狀的影子。


    這次出差完它就想回去了,它想給師尊開花花。


    雲知冷漠:“不可能。”


    小團子執拗地開花,沉默地抗議本體的壓榨行為。


    “你有點骨氣,師尊不愛我,更討厭怪物,你回來是準備繼續失戀還是想讓我徹底被師尊討厭?”


    雲知冷嗖嗖地往觸手團子身上插刀。


    “上次私自去碰師尊我都沒有說你了,你給我好好在外麵幹活。”


    隨著他的話,小觸手開的花一點一點凋零了,最後重新變成了小團子的形狀。


    小團子滾到了書後,自閉去了。


    意思很明顯:道理它都懂,它難過,但它不聽勸,它還是想去找師尊。


    頭一次從第三視角見識自己這副沒骨氣的樣子,雲知氣得磨了磨牙,直接掐斷了自己和觸手團子的共感。


    一根筋的戀愛腦就是氣人,他的這些觸手就不能向他學習嗎,他可是在短短兩天內就下了往後和師尊相敬如賓的決心。


    小白貓看著雲知一會自言自語,一會冷笑,一會兒又咬牙切齒的,已經徹底看呆住了。


    人、人類被鬼上身了?


    它“喵”了一聲跳開,半天又猶猶豫豫地探出腦袋,往雲知胳膊上撓了一爪子,試圖給漂亮的新主人驅魔。


    雲知被胳膊上的痛感刺激地回神,抬手就把罪魁禍首拎了起來:


    “不要鬧。”


    他看了眼胳膊,沒撓出血,隻有一道淺淡的紅痕,於是把貓放了下去,拍了拍正在“咪咪”叫的貓腦袋,沒管它,任它玩去了。


    雖然幾次對無麵佛出手都很不留情,但雲知自認為自己本質上是個很平和的人。


    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隻要對他沒威脅,也不涉及江予淮,哪怕在他頭頂築巢他都懶得管。


    ……在頭頂築巢還是要管的,他不想在師尊麵前發型不好看。


    等等,他剛才不是還在想鏡中倀的事嗎,怎麽又想到師尊了?


    雲知懊惱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巴掌,躺倒在床上,強迫自己接上剛才的思路。


    鏡中倀的最終目的是取代本體,因此它產生的鏡子複刻體是擁有本體的全部記憶的。


    不知山上的那尊無麵佛看似又慫又蠢,實際上滑頭的很,仗著雲知殺他麻煩,看著唯唯諾諾的,卻是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雲知懶得和那無麵佛計較,原本是準備抓個長老來問話的,但現在出現了更方便更好拿捏的選擇。


    隻要捏碎鏡子就會灰飛煙滅的鏡中倀簡直就在鏡麵上寫著“快來對我嚴刑逼供”這幾個大字,這也是他剛才決定明天去看看的原因。


    不過——


    雲知回憶起觸手團子所在的古樸的藏書閣,與藏書閣外蔥鬱但陌生的景色,對自己能否找到那裏產生了深切的懷疑。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考慮,現在先休息吧。


    雲知歎了口氣,怕自己晚上睡覺壓到貓,先用觸手把貓給提下了床,然後埋進了觸手堆,用觸手抱住了自己。


    自己抱著自己睡覺這種事,他已經一回生二回熟了。


    .


    次日。


    雲知是被自己的觸手團子的尖銳爆鳴聲吵醒的。


    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分出去的觸手居然能發出聲音,雖然隻是類似於燒開水的爆鳴聲。


    雲知向虛空丟了個枕頭,試圖砸到遠在天邊的小觸手。


    “吵死了。”


    他不就是昨晚態度差了點,至於大早上的這麽來報複他嗎?


    小觸手沒砸到,但床下的貓被驚醒了,雲知揉著眼睛爬起來,去看小觸手到底是什麽情況。


    在與小觸手連接上的那一瞬間,雲知瞬間清醒了。


    “宋、汝、洋。”


    雲知氣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隻見在小觸手的視角下,揣著鏡子的宋汝洋不知何時支開了昨晚圍著他的那一群人,正在往觀山居走,此時已經能看見觀山居外的結界了。


    這家夥昨晚不是說要帶那群人去捉靈雞嗎?現在跑到觀山居來做什麽?


    雲知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般炸了毛,他飛速起床,馬不停蹄地往山下趕去的同時開始調取小觸手的記憶。


    越是看這些記憶,雲知的表情越是難看。


    隻見宋汝洋今天帶著那群人起了個大早,在鏡中倀的指引下去了個雲知陌生的山頭。


    山頭中全是靈雞靈兔一類的低階靈獸,看上去像是後廚自己的養殖場,這群人餓了兩天,見到雞就撲了上去,就地生火吃了起來。


    宋汝洋沒動,他在鏡中倀的指引下抓了隻兔子到了角落。


    鏡中倀應該是用了傳音,雲知聽不見它和宋汝洋說了些什麽,但他能看見宋汝洋臉上的猶豫和不確信。


    幾次躊躇後,在鏡中倀的催促下,宋汝洋終於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比較尖銳的樹枝。


    他深呼吸了一下,猛地將樹枝戳進了兔子的眼睛。


    血漿炸開,兔子疼得又驚又懼,拚命地蹬腿。


    幾天沒吃飯的宋汝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是抓著兔耳朵不放製住了掙紮的兔子。


    兔子眼球滾出眼眶,看上去好不淒慘,宋汝洋看上去有一瞬的不忍,但在鏡中倀的催促下,他顫抖著手,在驚恐的兔子身上連著劃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隨後,宋汝洋取出懷中的銅鏡,將兔子的血滴在銅鏡上。


    血液剛沾到鏡子就被吸收了,而鏡中則是出現了幾隻黑色的小蟲。


    隨著失血越來越多,鏡中的蟲逐漸密密麻麻,紛紛向無麵佛的方向湧去,兔子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弱。


    最後,兔子的後腿抽搐了兩下,徹底不動了。


    這隻兔子在驚恐之中被生生虐殺至死。


    與此同時,銅鏡上昨晚出現的小裂紋也逐漸修複,正中央的無麵佛像似乎也大了一圈。


    拎著兔子的宋汝洋居然直接到了感悟期一階,周身的氣場瞬間發生了變化。


    宋汝洋的手微微一用力,手上兔子的頭顱應聲粉碎。


    他臉上本就不多的心虛和愧疚一掃而空,低下頭欣喜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看向鏡中倀的目光帶上了幾分狂熱。


    他恭敬地貼近鏡麵,認真地聽著鏡中倀鬼的吩咐,又連著抓了幾隻兔子後,帶著因為吃了太多靈獸而難受的眾人回到了藏書閣。


    “我要和鏡仙先去探路,等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我就來接大家出發。”


    宋汝洋這麽安撫著眾人,揣著鏡子向著觀山居的方向出發了。


    期間他還不忘去問鏡中的倀鬼:


    “你究竟要去觀山居找什麽?那裏可是濟川仙君住的地方,他那個徒弟可不好惹。”


    當時他明明都有希望成為江予淮的下一個弟子了,結果硬是被雲知攪黃了。


    現在提起這件事,宋汝洋還有些忿忿。


    鏡中倀不知說了些什麽,宋汝洋的表情逐漸平靜下來:


    “……原來如此,那正好,你去找人,我再去求一求仙君,這次沒有雲知的幹涉,說不定濟川仙君就願意收我了。”


    雲知被氣笑了。


    他昨晚沒當場把鏡子砸了,已經是看在線索的份上了,現在倒好,鏡中倀居然還敢主動找上門來。


    還是帶著宋汝洋來和他搶師尊。


    這倀鬼不會以為他分出去的那一小截觸手就是他全部的力量了吧?吸收了幾隻兔子的怨氣就妄想來複刻他?


    雲知越想越生氣,不管是對方搶師尊的行為還是倀鬼的不自量力,亦或是宋汝洋對兔子的虐殺,都讓他感覺到深深的不適。


    今天他非得把這個家夥揍一頓不可。


    雲知這麽想著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山腳下的結界旁,第一眼就看見了蹙眉站在結界內的江予淮。


    江予淮大概是在感知到有人靠近結界的時候就第一時間來了,此時宋汝洋人模狗樣地跪在地上,對著江予淮潸然淚下:


    “仙君,我東躲西藏了一夜,今日才好不容易找到您,您知道太虛門上下都是怪物的,對吧?求求您救我,收留下我吧,我願意為仙君做任何事,求求您……”


    他沒提回家的事,已經初步擁有了修真者的力量後,宋汝洋怎麽都不肯回家了,隻想攀附住江予淮,用盡一切留在這詭異的修真界。


    偷偷跟在宋汝洋身後的觸手團子又發出了尖銳爆鳴聲,顯然被宋汝洋這拜師的行為氣得不輕。


    雲知卻停住了腳步。


    他看向了低著頭,沒有什麽表情的江予淮。


    江予淮並不是精致漂亮的類型,他符合世人對於仙君的一切想象,俊美、冷淡出塵,眉眼棱角分明,看向宋汝洋的神色很淡,帶著幾分神性。


    他在誰麵前似乎都是這般高不可攀的模樣。


    隻有雲知知道,這位仙人實際上最看不得苦難,總會默默救人於水火,就連教導他時,也總在暗示他去太虛門救人。


    師尊很好,但是……


    雲知咬牙。


    要是江予淮把宋汝洋收進他們家,他就當場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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