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筠不想把話題聊的過於沉重,笑著打趣。


    “這年頭唱戲太難啦,宛京城人才輩出,三天不掛牌,座兒們就把我忘到腦後去,回頭又要一連開三天大戲挽回人氣,忒累了。”


    話說的雖然誇張了些,但也的確是當前宛京梨園行的現狀。


    有本事的角兒一抓一大把,走在大街上迎麵就能撞上三三兩兩叫得上名號的老板。


    觀眾的體量就那麽些,而且常年泡戲園子的也未必全是戲粉,有些人聽戲隻是一種習慣,跟一日三餐一樣,一天不聽就“餓”得慌,渾身難受不舒服,但你要說他是戲粉,對某一位角兒特別忠誠,倒也不見得。


    角兒七分靠實力,剩下的三分則全靠戲粉捧場。


    處理與戲粉的關係,掌握與戲粉的距離,把握與戲粉相處的尺度,看著容易,實則很難,從前的“白靈筠”之所以紅不起來,本身跟戲粉關係處的不好也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白靈筠來到這裏雖然隻開了三天戲,但從選戲園子、定時間,到排戲、了解各行之間的關係,僅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聽的他頭大,民國的戲曲行業遠比現代複雜的多。


    再一點,拋開沈嘯樓和沈家不提,他一個現代而來的靈魂,太清楚這個國家經曆了什麽,承受了什麽,失去了什麽,讓他在已知結局的情況下還停留在那一方戲台上唱戲,他心裏實在難受的很。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字字句句,時時刻刻都仿佛在戳他的脊梁骨。


    最初,他隻想既來之則安之,賺錢吃飯,活一天賺一天,萬一不小心死了,就這憋屈的時代,死不死的也沒啥可惜。


    可如今,他看到了這個時期的軍閥割據,人命如草芥,見到了特一營那些拚命逃脫,遭遇截舌之刑的士兵,他的內心無法再平靜下去,急於想做些什麽,利用他異世靈魂的bug,為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貢獻些什麽。


    不敢大肆吹噓扭轉改變結局,但起碼,在現有的空間裏,減小、避免那些不該承受的慘痛與傷害。


    如此,也不枉他一縷華夏魂,兩世華夏人!


    沈嘯樓緊緊握住白靈筠的手,沒再與他探討登台唱戲的問題。


    “你的錢不要動,乾元銀號是我們自己的產業,你需要多少錢直接去銀號裏支。”


    白靈筠聽的瞠目結舌。


    不是,哥們,你屬印鈔機的啊?


    “你也太有錢了吧?”


    沈嘯樓笑起來,抓著白靈筠的指尖輕輕撚著。


    “不是我有錢,是你有錢。”


    啥?


    “我?”


    沈嘯樓無奈歎氣。


    “你沒看過聘禮單嗎?”


    白靈筠搖頭,這幾日一樁接一樁的事,他哪有功夫去看聘禮單……


    突地,眼中一震,一開口,舌頭打成了結。


    “你、你把乾元銀號當、當聘禮,給……我了?”


    沈嘯樓淡定如斯。


    “嗯。”


    我操!!!


    白靈筠被震傻了。


    銀號啊!


    那是什麽概念?


    在銀行還沒正式取代銀號以前,銀號就是私家銀行,存款、放款、匯兌,甚至是拍賣、典當,隻要跟銀錢有關的業務基本全部包攬,僅注冊資本就要在百萬以上,而且每個月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增資,規模大的銀號增資就能達到上億!


    沈嘯樓這家底子,簡直厚到無法想象!


    進城的路上,白靈筠一直恍恍惚惚的。


    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沈嘯樓在他眼裏從頭到腳散發金光,活似個從裏到外的實心小金人兒!


    回到司令府,沈夫人正坐在廳堂裏等著他們,見到人回來,立刻站了起來。


    白靈筠剛進門便見到沈夫人,遠遠的喊著。


    “娘!”


    沈夫人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白靈筠嚇壞了,披風都沒顧上脫,快步跑進廳堂。


    沈夫人之前似乎已經哭過了一場,兩隻杏眼腫成了核桃眼,鼻尖也紅紅的。


    “娘,您這是怎麽了?”


    白靈筠瞧了一圈,沒見到沈老爺,疑惑問道:“爹呢?”


    不提沈老爺還好,一提起來沈夫人哭的更凶,粉色的真絲手帕都能擰出水來。


    白靈筠慌了,焦急的回頭朝沈嘯樓招手,然而沈嘯樓卻站在廳堂外麵不肯進來。


    白靈筠急的跺腳,噓聲催促。


    “你幹嘛呢,快進來啊!”


    沈夫人一甩手帕,紅著眼睛瞪向廳堂外的沈嘯樓。


    “不許進來!為娘生你養你,你如今長大了,就是這麽跟你爹合著夥的騙我!”


    沈嘯樓抿起嘴唇,一聲不吭,直挺挺的站在門外。


    白靈筠一腦門問號,沈嘯樓與沈老爺合夥騙沈夫人?這是鬧的哪出啊?


    沈夫人抓起白靈筠的手腕。


    “筠兒,跟娘走,娘帶你回江寧,離他們這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臭男人遠遠的,以後咱們娘倆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誰也管不著咱們!”


    白靈筠被沈夫人說樂了,他不也是臭男人嘛,反手攙住她的胳膊,將人安頓到椅子上。


    “娘,您這是受什麽天大的委屈了?跟我說道說道。”


    這邊安撫著沈夫人,另一邊則將手背到身後,朝沈嘯樓擺了擺,示意他回避一下,別杵在這挨罵。


    沈嘯樓摸了摸鼻子,長這麽大頭一次有人頂在前麵罩著他,感覺還挺不錯的。


    沈夫人瞪了門外悄聲離開的沈嘯樓一眼,情緒慢慢冷靜下來。


    氣哼哼的說:“阿瀾開拔黑省,全家隻有我這個當娘的不知情,今日看見老爺給阿瀾調撥錢糧才知道他明個一早就出發了,你說他們爺倆兒這不是存心欺瞞我嗎?”


    白靈筠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這事兒,他還以為沈老爺在外麵犯了啥原則性的錯誤,偷偷告訴了沈嘯樓,爺倆一起瞞著沈夫人被抓包了呢。


    “娘,爹和司令也是怕您憂思擔心,明日就是除夕了,合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誰家做父母親的也不願在這一天給兒子辭別送行呀。”


    白靈筠話說的委婉,沒有直接說送沈嘯樓上戰場,怕再度刺激到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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