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場完畢,正戲開始,台上場麵起,白靈筠扮演的金玉奴盈盈出場。


    <青春正二八,生長在貧家。綠窗人寂靜,空負貌如花。>


    白靈筠一開嗓,台下的觀眾就被震住。


    這……這是白靈筠?白老板?


    <他本是無義人天良喪盡,我焉能俯首聽命、飛蛾撲火、自燒自身。>


    眉眼流轉間,金玉奴的愛恨情癡演繹的淋漓盡致。


    台下的觀眾聽到白靈筠這段棒打薄情郎的念白時,已經完全被帶入戲中,有那三五人甚至連眼珠子都不轉了。


    正戲唱罷,白靈筠登台謝幕,二十一個觀眾全部站起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狠命鼓掌叫好。


    這一場戲當真是沒白來!


    “楊老,白老板這戲唱的與從前可是大有不同,簡直兩個人兒似的。”


    被稱做楊老的人滿頭銀絲,眉毛和胡子也全都白了,一身藏青色長衫,胸前掛著塊銀質懷表,手裏還拄著文明杖。


    聞言,對著台上謝幕的白靈筠緩聲讚道:“扮戲不是我,台上我是誰。”


    陳福生在後台直用袖子抹眼角,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也終於落了回去。


    算計著明日戲票的同時,也在心裏吃了不小的一驚。


    原來這才是白靈筠的真本事!


    從前的那些登台演出難道都是這位大爺過家家鬧著玩的?


    白靈筠一月之內二度掛牌演出,一出《金玉奴》羅衫隱玉,驚為天人,獲得大劇評家楊南甘老先生“扮戲不是我,台上我是誰”的極高評價。


    一時間,關於白靈筠的消息席卷整個梨園行。


    早上洗漱時,戴沛川興高采烈的跟他說了這個極高的讚揚。


    “兄長,有楊老先生的這句話,今兒個晚上戲園子肯定要爆滿啦。”


    白靈筠用熱毛巾敷了臉,屋子裏燒了炭,一大早還是冷的要命。


    “有這麽厲害嗎?”


    “那當然,楊老先生在梨園界的地位可是這個。”


    戴沛川豎起大拇指,“旁的角兒可都沒得過他半句評價,聽說隻要楊老先生進過的戲園子,那就沒有不火的角兒。”


    白靈筠笑了笑,看來這個時代劇評家的地位當真是高啊。


    以前就聽他爺爺講過,民國時候劇評家的厲害之處,幾句評論不佳的話一傳出去角兒受到的影響可謂巨大,若遇見個言辭犀利的,從此落魄到死的也不是沒有。


    所以,一些有名氣的角兒,戲粉中不乏有些個劇評人士在推波助瀾以保長盛不衰。


    這邊兩人正準備吃早飯,錢二爺就笑嗬嗬的進了門。


    “白老板,恭喜恭喜啊。”


    白靈筠放下筷子,端坐在桌前微笑。


    “喜從何來啊?”


    “我來正是要跟您說,剛得到的消息,劇評社那邊今晚要來一批人,白老板可是要大紅!”


    白靈筠淡定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心裏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今天是要去司令府唱堂會的日子。


    這堂會什麽時間唱,怎麽唱可是大有講究。


    若是青天白日被請進府中去的,多半是怎麽進去的怎麽出來。


    可若是晚上被轎子抬進去的,那這裏麵的事兒就難說了。


    錢二爺是個多麽玲瓏剔透的人,一瞧見白靈筠的神情就猜到了他心裏想著什麽。


    指使戴沛川去關了門,上前幾步,小聲對白靈筠說道:“司令府堂會的事您無需擔憂,昨兒夜裏,高司令府外給圍起來了,說是私藏倭寇,到現在外麵還守著兵呢。”


    白靈筠挑了挑眉,也就是說這堂會不用去唱了?


    那這個時代的白靈筠豈不是白死了……


    白靈筠一麵竊喜著不必去給什麽狗屁司令唱堂會,一麵又惋惜著這個時代裏的“他”英年早逝。


    殊不知京城梨園行內已經隱有要翻天覆地的趨勢。


    當晚,東郊戲院門前大爆,下午沒買到戲票的人也都好奇的圍在戲院大門外伸長了脖子瞧。


    眾人實在好奇,這個曾經名不見經傳的男旦到底是如何得了楊南甘老先生的青睞?


    又如何使得京城裏的幾大著名劇評家組團一起來聽戲?


    然而,最令人好奇的則是今晚白靈筠唱的這場戲:雷峰塔!


    說到這選戲、排戲也是十分有講究的,大家們從來不會把大戲重戲放在前麵唱,這跟現代的春晚、演唱會是一個道理,從頭到尾要講究循序漸進、高潮迭起,一點一點調動觀眾的情緒。


    白靈筠今日原本選中的曲目是《梅玉配》,畢竟準確的來講,他現在屬於初來乍到階段,在選曲方麵他多考慮一些唱功和做工相對來說難度不那麽高級,曲目又比較傳統的,這對他日後的展開有極大的好處。


    可錢二接到白靈筠送過去的曲目之後,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將《梅玉配》退了回來,重新給他選了《雷峰塔》。


    白靈筠捏著手裏粗糙泛黃的紙張,看著上麵的“雷峰塔”三個字。


    “小川,你再跑堂錢二爺那,確認一遍他是不是選錯了。”


    戴沛川苦著臉,“兄長,您都讓我跑三趟了,這第三趟就怕出差錯,我還特意叫錢二爺給您寫在紙上帶回來。”


    白靈筠皺起眉頭。


    依著他的計劃,《雷峰塔》至少要排到一個月之後。


    先不論戲的難度高低,單說這選戲的不成文規則。


    昨兒晚上他那傻麅子師弟可是把《白蛇傳》當做打泡戲辦上台的,才過了一晚,他就唱《白蛇傳》的後傳《雷峰塔》,這怎麽看怎麽是種赤裸裸的挑釁!


    若是被杜鳴悅那腦子長到後腰眼上的人知道了,還不直接打進東郊戲院去?


    “兄長,要不……要不您去找陳班主問問?”


    白靈筠搖搖頭,放下手裏的紙,兩手交叉握在膝蓋上。


    “去準備吧,就按錢二爺說的辦。”


    戴沛川長出一口氣,忙應道:“我這就去。”


    白靈筠看著戴沛川急切出門的背影,連這麽一個半大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自己沒有必要再糾結考慮其他。


    來到這個時代,他一沒靠山二沒錢三沒名氣四沒戲粉兒,可以說是要啥沒啥,就這一窮二白的小身板完全禁不住折騰。


    所以做什麽事前他都是過遍腦子才會去做,時代在這擺著,身份在這杵著,他若表現的太過異類鐵定沒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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