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海風從江麵徐徐吹來,卻意外被一堵堵活生生的人牆給攔了下來。這樣一來,遠處觀看夜景的遊客反而心頭一暖,開始感謝起下方遊客的奮不顧身。


    眾人在上方的街道逛了一會兒,總覺得下方的人浪如潮比水麵真正的浪潮都來得有趣。


    海浪唯有波濤,而人浪裏什麽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有。這邊是小兩口吵架,那邊保不住是渣男在騙無知少女,說不定還有那麽幾個忙著甜甜蜜蜜婚外情的。


    嘿,樂子真足。


    至於人浪後方的真正江景......抱歉,看不見的。


    假期時節人紛紛,路上遊客欲斷魂,曉得伐?


    擁擠的人群活像個摔落在地的雞蛋,最後剩下一片黏糊糊的蛋液,沒人願意靠近。


    望著這種情況,這一大家子總覺得外灘風景也變得索然無味。他們在拍好全家福後便統一了意見,幹脆打道回府罷了。


    周義林望了眼人數,識趣地避免著讓宋雲陵為難。他主動拉上周弦和趙婉如,說自己想在外灘再散散步,等著宋雲陵帶完了剩下幾人回家,過一會兒再接他們回自己家。


    宋雲陵糾結了片刻,卻被姐姐擺擺手打發走了。


    考慮到姐夫一家三口還在那破江邊吹風呢。摸上方向盤的宋雲陵幹脆油門踩到底,在節日無人的高速公路上壓著限速死命開,嚇得後座兩個老人家和周琴的臉色都變得蒼白。


    唯有坐在副駕駛位的莎萊娜嗨得飛起,甚至想讓小姨把油門再往下踩踩,唯恐天下不亂。


    在輪胎快冒出火星子之前,一車人總算是有驚無險到達了目的地。


    在酒店的房門前,宋素香看著門外的三人,像平日一樣叮囑道:“那你們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啊。”


    “行嘞,爸媽明天見啊,”宋雲陵擺了擺手,“明天吃完早餐和我說一聲,我來接你們去周琴那邊。”


    莎萊娜也用上乖巧的模樣,向宋素香道別,“外婆,那我和周琴也先回家了。”


    宋素香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嗯,小莎也明天見。”


    莎萊娜本想就此離開,可不經意間的一瞥,卻讓她望見正坐在床邊按遙控器的老人。調皮的女孩心念漸起,一雙碧眸緩緩閃爍著靈動的壞心思。


    然後,她躡手躡腳地溜進酒店房間裏,忽然從趙少先的視線邊緣冒出個腦袋,“外公,我走了哦~”


    被這位外國孫媳婦偷襲,趙少先的臉龐上混雜著驚愕和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種表情,“額......那你們路上小心。”


    看見對方扭曲又客氣,嚴肅又驚恐的臉龐,莎萊娜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嗯,晚安!”


    作為一個連智能手機都玩不轉的老古董,趙少先固然不了解年輕人之間的網絡流行語。


    但在莎萊娜的惡趣味折騰下,這位老人也算是理解了何謂“i人就是e人的玩具”並為之顫抖。


    他僵硬地抽動嘴角,神色麻木地回複著麵前女孩,“晚安......”


    “哈哈哈~”


    在緩緩下降的酒店電梯裏,莎萊娜帶著鈴響般的清澈笑聲,猛地撲入周琴懷裏,樂得異常開懷。


    周琴無奈地抱著懷裏的女友,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你還是少折騰外公吧。他都幾十歲的人了,早晚被你玩壞。”


    “可是他的反應好有趣啊。”莎萊娜抬頭看向一旁的宋雲陵,對她笑了笑,“對吧,小姨。”


    宋雲陵吹了個口哨,小聲應和,“是挺好玩的......”


    莎萊娜合上蔚藍的眼眸,慵懶地趴伏在周琴溫暖的胸前。她的下巴似毛毛蟲,一點點挪動,緩緩來到他的肩旁。


    女孩的眼睛再次睜開,迷離地盯向男友的側臉,並帶著點小怨氣輕聲喃喃:“他欺負過我呢~”


    莎萊娜微微踮腳,將精致的五官徹底擱在周琴的肩上,像撒嬌般問道:“就報個小仇,不過分吧?”


    周琴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秀發,不禁發出一陣苦笑,“我還以為你不記仇呢?”


    “我是這樣的人嗎?”莎萊娜嬌嗔地用手輕點著自己的下巴,靈秀的碧瞳朝著周琴緩緩眨動。


    她的笑容似夜空中劃過的流星,迷幻且難以捉摸,“我也不知道呢,也許不是哦~”


    周琴朝身邊歎了口氣,對這樣的腹黑女友不作評價。


    外公攤上你,可真是倒大黴了。


    他們又坐了半小時的車,便被宋雲陵利落地在小區門口丟出車外。


    周琴和莎萊娜站在路邊,眼看著小姨火急火燎地又是一腳油門到底,讓汽車一股腦地往外灘飛馳而去。


    宋雲陵已在心裏開始暗暗祈禱,希望那一家三口別吹風吹到著涼才好。要是自己害得他們感冒了,那按照自家老姐的脾氣,今晚說不定就把自己拆開幾塊了。


    周琴和莎萊娜靜靜地依偎在彼此身旁,一同望著影都沒了、徒留一陣沙塵的汽車。兩人目送小姨離開後,也隻能相視而笑,然後慢悠悠走回家中。


    “手臂張開!”走著走著,莎萊娜突然大喝一聲!


    趁著周琴下意識把手臂鬆開時,莎萊娜看準時機、迅速拉開了他的羽絨服拉鏈,然後像隻靈活的小貓般鑽入他懷裏。


    在周琴準備喊冷之前,她趕緊把羽絨服重新拉回兩人身邊,並當作被子蓋在自己肩旁。


    “呼,這樣可暖和太多了。*”在疊加了男友的羽絨服和自己身穿的大衣後,莎萊娜滿足地歎了口氣。她把周琴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舒服得不經意說回了母語。


    被迫美人入懷後,周琴抱著懷裏的莎萊娜,不禁笑了起來,“說起來,最近都沒聽你說過英語了。”


    莎萊娜嚐試把羽絨服的拉鏈合上,卻發現小小羽絨服還是無法包裹兩個人的身體,實在可惜。


    她輕柔地抬起頭,向周琴解釋道:“那是因為我盡可能避免在你的家人麵前說英語。不然老人家聽不懂,我還需要重新翻譯一次。”*


    周琴把她抱的更緊,並滿懷歉意地說:“那委屈你了,會覺得麻煩嗎?”


    “不論是哪種語言,都是我存在於兩個時代的證明,”莎萊娜摟著周琴的腰,說不上是在他懷裏搖頭還是蹭著臉撒嬌,“它們在我眼裏,同樣寶貴。”


    喵~


    在周琴剛打開樓下的鐵閘時,令他們感到異常熟悉的貓叫聲便已傳來。小兩口往周圍看了看,不消片刻便發現擺出一副農民揣姿勢趴在樓梯後方的空隙,於半夢半醒中打盹,順道叫喚著他們的老橘。


    “老橘,你今天在這裏睡覺啊?”


    聽見莎萊娜那口音詭異的普通話,老橘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搖地向兩人走來。


    也許是最近的天氣實在太冷,這位一向獨立獨行的流浪貓老大,如今居然扒拉著莎萊娜纖細的小腿,似乎是在命令她快帶自己回家暖一下身子,麻煩再喂它幾口飯吃。


    看著眼前這個撒嬌賣萌的小家夥,莎萊娜不禁莞爾一笑,“今晚要去我們家睡覺嗎?”


    喵!


    老橘像是聽懂了似的,懶洋洋地應和了一聲。


    莎萊娜微微彎下腰,把睡眼惺忪的老橘抱進胸前。他們踏著階梯,走回闊別一夜的家裏。


    當他們再次推開503的房門時,明亮的燈光照耀著兩人共同生活的痕跡。


    飯桌上的鮮花依舊嬌豔,讓芳香環繞;遠處的置物架被莎萊娜買來的零食堆滿,卻又在周琴的擺放下顯得錯落有致;幾個月過去,書架上又添了不少莎萊娜網購的外語書,讓存放的空間變得越發緊密。


    至於那架跑調的鋼琴,它在出門前才被周琴細心打掃了一遍。漆黑的琴蓋反射著陽台傳來的絲許月光,寂靜無聲地歡迎兩人的歸來。


    望著被兩人逐漸改變的家,莎萊娜靜靜撫摸著懷裏的老橘,變得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原來,真的過去小半年了啊......”


    “什麽?”


    在玄關處,莎萊娜忽然轉身,“房東,趁著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讓我單獨對你再說一次吧!”


    一切都仿佛是九月初那個夜晚的重現。那一夜,他們在陽台相遇,在走廊上確認彼此來自不同的時代。然後,男孩在迫於無奈的空氣牆旁,決定收留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孩。


    如今,當天的女孩在家中玄關處看向身旁的愛人,悠然贈與祝福。


    “新年快樂,我親愛的的房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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