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儀娘娘,是您嗎?”


    緋晚輕輕走上前,輕柔地發問。


    身後有宮正司的執事陪著,畢恭畢敬,看她站定就立刻遞上椅子,服侍她坐下。


    她揮手,執事立刻領著人退出去,臨走還檢查了一下蘭昭儀是否捆好了,免得發瘋傷了昭妃娘娘。


    於是緋晚隻是很尋常的坐下的動作,就刺激到了手腳都被捆著,蜷縮在角落稻草上的蘭昭儀。


    因為彼此的待遇實在天差地別。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你這賤人!”


    蘭昭儀嘶聲咒罵。


    緋晚平靜地注視她,一點不生氣。


    “昭儀娘娘,這樣的您,讓人感到陌生。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在當時還是賢妃的悅姐姐身邊,談笑風生,八麵玲瓏,能讓人如沐春風。現在怎麽了呢,你認識現在的自己嗎?你臉上的恨,崩潰,絕望,恐懼,太濃太濃了。給你一麵鏡子,你會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


    蘭昭儀尖叫:“滾!本宮不想看到你,本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做人時都遠遠比不過我,做了鬼,你又算什麽東西。”緋晚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低頭彈了彈裙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她輕聲告訴蘭昭儀:“今早聽說,段家已經將你正式除名。你父親遞了請罪折子進宮,懺悔自己教女無方,自請辭官,要帶一家老小回鄉了。本宮還聽說,你母親昨天進宮,驚嚇過度,回家後就高燒不退,生了重病。也不知道在全家離京前,她能不能病好,若是不能,這一路舟車勞頓,她撐得住麽?若是萬一有個閃失,你便是做了鬼,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寧吧。”


    “啊!啊!!啊——”


    蘭昭儀發出尖銳的嘶吼,用綁住的雙手抱住腦袋,拚命在地上翻滾。


    她不想聽。


    但除了尖叫和滾動,已無法對抗既定的命運。


    昨天在牢中驚見家人前來,她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幾個親人按住了身子,掰開嘴,灌了毒酒。


    她們怨恨的、惡狠狠的眼神,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雖然最後證明,那毒酒隻是普通酒水。


    但事實已成。


    她這個人,已經被親嫂子、親妹妹、親侄女,親手“毒殺”了。


    最後在她的強烈請求下,挨了十多板子,換來母親被允許來牢房見她一麵。


    可當時母親已經被嚇壞了。


    根本不聽她解釋,隻是哭喊著,幾乎失去理智。


    “天啊,怎麽會這樣啊,你哥哥剛生了兒子,你弟弟尚未娶妻,你還有兩個庶妹沒有許配人家,你做出這種事,讓我們怎麽辦啊,你把段家都害慘了啊!我真沒用,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我還不如早點死了好了……”


    最後母親昏厥過去,被人抬出了牢房。


    蘭昭儀拚盡全力,隻扯下母親一幅衣角,如今還牢牢攥在手心。


    母親向來體弱,撐不住這樣的折騰。父親向來清高自詡,最重顏麵。她在宮中升為昭儀,是家族的榮耀,也是家中開銷的主要來源。如今,卻成了家裏的恥辱。


    父親將她除名了!


    母親病重了!


    親人都在詛咒怨恨她!


    蘭昭儀在地上翻滾,大喊大叫,卻因為受過板子,十幾個時辰水米未沾牙,體力撐不住,滾了一會兒就停住了。


    軟軟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終於平複後,她雙眼瞪著髒汙漆黑的房頂,忽地,笑了。


    “昭妃,你別得意。”她虛弱地說著,“本宮這次,運氣太差罷了。”


    緋晚隻是笑笑:“是你運氣太差,還是我運氣太好?我的時運氣運,難道,不是你幫我提高的麽?”


    冬寶和小林在交遊甚廣,已經大致查到,最開始說緋晚氣運好的傳言,就是從蘭昭儀身邊人開始的。雖無切實證據,但八九不離十了。


    蘭昭儀被揭破,也不隱瞞:“你都知道了,嗬。”


    “昭儀娘娘,其實,您很聰明。一套連環計,若是步步都成功,也許過不了多久,鳳儀宮的新主人就是你。”


    緋晚將自己推測的蘭昭儀的謀劃,都說出來。


    用貞潔名節,來弄倒悅妃,因為皇帝是極重國體的。他雖然不追究失貞女子的責任,對比其他男子來說難能可貴,但也絕不會讓一個名節有損的女人當皇後。


    用算計悅妃,來弄倒順妃。因為悅妃出事,就絕不會放過陷害自己的人。且皇帝也十分厭惡後宮傾軋,亦不會輕饒順妃。


    而順妃袖子裏那張紙條,所牽連的“合謀”之人,還會帶出蘭昭儀想要弄倒的任何一個高位嬪妃。


    或者是緋晚自己,或者,是慶貴妃。


    至於康妃,腦子不好,又沉迷戲曲玩樂,不足為慮。便是真僥幸當了皇後,也很好拿捏。


    而這套計策若不能徹底將緋晚扳倒,畢竟她十分受寵,那麽,提前布局的關於緋晚“氣運極好”的傳言,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讓皇帝漸漸忌憚她,疏遠她,再製造一些誤會或意外,推幾個新人迷住皇帝,緋晚的失寵,就指日可待。


    “昭儀娘娘,到時候,不管您是不是皇後,這後宮都是您的天下了。那些位置低於您的嬪妃,目前看來,在恩寵和智謀上,還沒有能遠遠超過您的。而下一輪的選秀還要等上一年多,您盡可在新人到來之前,牢牢穩固住自己的地位。”


    緋晚輕輕歎息:“計是好計,隻是你太心急了,竟來不及妥帖布局,就親自上陣推波助瀾。”


    或者說,是皇帝立後的期限太緊了,使得蘭昭儀隻能匆匆行動。


    “嗬嗬……”


    蘭昭儀聽了,沉默片刻,最終沒有反駁。


    隻因緋晚說的,大差不差,就是如此了。


    “昭妃,我這次是栽了,但你又能風光多久?後宮風雲變幻,早晚,你也有我這一天。”


    “也許吧。”緋晚道,“但我興許後路比你多。譬如,你不知自己妥帖收著的金鐲子,怎麽會在輕雲的房間地磚下找到,但我知道。”


    蘭昭儀渙散的眼神陡然一凝:“這……是你做的?”


    她隻給了順妃的侍婢輕雲賞銀,但從沒給過金鐲子!


    因為那鐲子來路清晰,會被人認出來是她的,她又怎會拿那麽顯眼的東西做陰私事,簡直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她所為一樣!


    但輕雲的地磚下,不但翻出了銀子,還有金鐲。


    她不明所以,且無地喊冤。


    卻原來……


    緋晚坦誠:“是我。”


    蘭昭儀咬牙,轉頭盯住緋晚:“你怎麽辦到的!”


    她臥房的梳妝台裏放著的金鐲,去長樂宮開宴那天早上,鐲子還在,怎麽午後就會被人拿走了呢!


    緋晚的笑容,高深莫測。


    “本宮就是能辦到。你信麽?”


    蘭昭儀深恨。還有什麽不信的,事實已經擺在那裏了。


    卻聽緋晚道:“本宮還能讓你活命,且有被家族重新認回,而且風風光光重新為妃的那天,你,信麽?”


    蘭昭儀瞳孔地震。


    “……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即便滿臉不信,可語氣裏掩飾不住的期待,已經暴露了她想要活命的內心訴求。


    緋晚垂眸,靜靜看她。


    知道她已經被收服了一大半。


    她此時犯下的過錯,讓家族拋棄了她,讓悅妃不會放過她,讓全後宮鄙視她,而皇帝又不可能再寵愛原本就恩寵平平的她。


    她隻是在等一個賜死的結果而已。


    或者,打入冷宮,生不如死,再靜靜死去,化為無人問津的黃土。


    已經走投無路的她,看到一線生機,無論那多麽縹緲,都會像是漆黑夜霧中的迷路者忽然看見了光亮,隻會向前奔赴。


    “姐姐,我說,我會讓你活,讓你重登昭儀之位,甚至更進一步,成為人人敬仰的風光寵妃。你信麽?”


    緋晚的聲音,那麽輕柔,那麽蠱惑。


    蘭昭儀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她想信。


    卻不敢信。


    緋晚起身,上前,蹲在了她的身邊。


    伸手將她淩亂遮在臉上的頭發拂去。


    “段姐姐,你是聰明的,會見機的,會謀劃的,也是極懂得討人喜歡、四處結交的。你若不害我,姐姐,我很喜歡你的。”


    話鋒一轉,笑道:“你害我,我更喜歡你。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害我害得潤物無聲,放長線。”


    “姐姐啊,你久居悅妃之下,不過是因你家世遠不及她罷了。若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立功,那麽家世,就再也不是束縛你的枷鎖。你將像是展翅的鳥一樣,一飛衝天,自由自在翱翔於天際。姐姐,你信我,你就可以飛向天邊最高的山,飛到你最最向往的地方去。”


    蘭昭儀惶惑無神的眼睛,隨著緋晚輕柔的蠱惑,漸漸泛起一絲光亮。


    “昭妃,你……消遣我。”


    緋晚將她頭發別到耳後,順勢撫過她髒汙斑駁的臉,低頭衝她溫柔地笑:“我如今在宮中,幾乎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陛下寵我,各位娘娘都和我交好,底下人處處巴結我,這樣的我,單單跑來牢房裏消遣你?我很閑嗎,你很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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