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得金聽到餘秋堂說將屍體送到他新院子裏,堅決是不同意。


    前麵說是放棺材,他就表示強烈反對。


    如今棺材變成死人屍體,不是更為嚴重。


    這斷然是不能被允許。


    餘秋山也在旁邊勸說,這樣不吉利,新院子新人還沒住,就讓死人先進去,陰氣太盛,陽氣不足,對後麵人都不好。


    餘秋堂卻不以為然。


    他隻是苦笑下,“我的院子不行,那你們說說,要放到誰家院子?


    老地坑院位置太小,到時候辦事走橋都不方便。


    山哥你們沒有老院子。


    那就剩下三叔家,可咱奶還在三叔家呢,被她知道四叔的事,她心髒能受得了,你們總不想看到一次性送兩個人走吧?


    再說,咱奶放到三叔家,已是給三叔添了很多麻煩,現在四叔葬禮還放在他們家,那他們家也太虧了。”


    餘秋堂這樣一說,連餘得金都有些迷茫。


    “不用多想,你們想的太多了,這是四叔,又不是別人,我們家院子剛好新建,裏麵也寬敞,不管做什麽都能安排過來。”


    餘秋堂再次要求。


    餘得金這時候說:“那先這樣,人就放在你那,等你二叔回來,商量下人白事在哪裏辦。”


    “那也行。”


    事情就這麽暫時安排下來。


    餘得金趕回去做棺材,餘秋堂說是去幫忙,被餘得金拒絕了,說是他這個棺材,他要親手做。


    便隻好這樣安排。


    餘得金看著餘秋堂,餘秋江和餘秋山三人將餘得火的屍體安頓在側房,並且蓋上嶄新的白布,又叮囑說買香爐,貢禮,蠟燭等等東西。


    餘秋堂說這些不用操心,他來操辦。


    他才這放心回去。


    屋子裏很快就剩下了弟兄三人,三個人默不作聲地布置著靈堂基礎東西,偶爾提醒下需要的東西,然後由餘秋山記錄下來。


    漸漸地,紙上就記錄了很多東西。


    不多時,餘秋原竟然也來了。


    又變成四兄弟。


    他們這一代人,現在就隻剩下餘秋實還沒過來,其他第三代的男人都在這裏。


    當然,王瑞祥被排除在外。


    餘秋堂簡單說了王瑞祥的事情後,餘秋江臉色發黑,冷冷地說:“不是一個姓,本來就不是自己人,隨便他去吧,就當不認識這個畜生。”


    這點大家沒否認。


    尤其是餘秋原,本來就和王瑞祥不熟,聽說是那個德性,就更反感。


    準備到半截,發現缺的東西實在太多,餘秋堂和餘秋山又去了一次鎮上,添置一些東西。


    但他們也就是根據自己想法,真正的白事禮儀相當繁瑣,隻能等長輩們匯聚在一起確定。


    原本以為要等到次日二叔回來,沒想到傍晚餘得木就風塵仆仆回到家。


    他不趕了多久的路,眼圈徹底凹陷進去,身上的西裝寫皺巴巴的,像是洗了沒抻就直接晾幹。


    他第一站就來到餘秋堂這裏,先是看了四叔的屍體。


    他看屍體的時候,不讓其他人跟著,晚輩們隻好站在外麵,隻聽到裏麵突然就發出難過的嚎啕大哭,哭的就像個孩子。


    “你怎麽也走了啊,老四,你怎麽也能走了啊,你們到底要幹嘛啊一個個的,咋就這樣想不開呢,老五老五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你們啊!”


    外麵站著的餘秋江聽到這裏,轉身離去。


    兄弟們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就連餘秋堂也是很無奈,隻好讓他自己安靜。


    傍晚,在餘秋堂這裏開個小會。


    房子裏雖然還沒安置家具,但幸虧窗戶玻璃已經裝好,能擋住風寒,餘春梅專門生了兩個土爐子,又給眾人燒了熱水。


    算是初步解決禦寒問題。


    餘得金兩口子,外加餘秋堂。


    餘得木和餘秋山,說是二嬸明日回來。


    餘得水和高美蘭,以及餘秋原。


    最後一個是孤伶伶的餘秋江。


    房間的氣氛格外壓抑,燭火一跳一跳,眾人的影子也之隨之一跳一跳。


    不知沉默許久,餘得木沉聲說:“大哥,老三,老……”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眶立刻就濕了。


    眾人心裏也都是一震。


    餘得水重新調整好情緒,接著說:“老四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們都沒有預想到,現在事情已經出了,王家那邊的態度,我聽大哥也說了。


    既然他們不想管,那就不要他們管了吧。


    老四是我們餘家的人,現在回到我們家裏,那就由我們家裏負責。


    而且我們要好好負責,讓老四走的風風光光。


    之前我一直忙,每次看到他,都沒說多少話,心裏尋思著,這孩子小時候挺愛笑的啊,怎麽長大後,就笑得不多了呢。


    現在才徹底明白,原來他一直活的很苦。


    但凡有點奔頭,他何必走到這種地步呢,大哥,老三,還是我們對兄弟關心少了啊……”


    餘得金低著頭,將自己的臉埋入黑暗裏。


    餘得水痛苦地說:“上次這邊房子上梁,堂堂就給我說,老四不對勁,我當時還說抽時間去看看,可……我哪有那麽多事,要是我早點過去,說不定……”


    說著說著,就開始抽噎起來。


    房間裏的氣氛更壓抑了。


    就連陳美娣也是低著頭,不說話。


    眼看三個男人都是這樣,晚輩們又無法在這個時候插話進去,高美蘭高聲喊道:“我們不是商量事嘛,你們一個個哭哭戚戚,這事還談不談了?


    你們真以為冬天屍體不會爛啊,該爛他就得爛。


    他管你生前受苦享福,管你好人壞蛋,死了都是一樣。


    現在老四就擺在隔壁,你們誰還想哭,就過去抱著他繼續哭吧,什麽時候哭到屍體爛了,你們再說過事埋人的事。”


    她這樣一喊,三個男人都齊齊抬頭,雖然神色黯淡,好歹的眼裏有點神采。


    高美蘭見狀,這才繼續說:“不管咋樣,人已經沒了,你們難過,誰不難過,就你們是兄弟,感情深啊,難道我這個做嫂子的,就是冷心人?


    我過門的時候,他餘得火還沒成年,一口一個嫂子喊的嘴多乖,那孩子多喜歡笑啊,我就說那個姑娘嫁給他,肯定一輩子沒煩惱。


    可造化他就是這樣,他沒有那個好命。


    那有什麽辦法呢。


    老天爺就是這個德行,他想讓誰死,誰就活不下去,你好人也罷,壞人也罷,反正該走都得走。


    我們活著的人,能做的就是讓他趕緊入土為安,逢年過節遇見祭日,給他上上香,掬一把墳土。


    我們……心裏念著他就好。”


    高美蘭說到這裏,自己也是背過臉去,快速用袖子抹了把眼淚,重新轉回頭,“都把眼淚收收,我們現在談事情,談正事,行不行?”


    不愧是三嬸啊。


    餘秋堂和其他人就暗暗感歎。


    這個家族裏,也就三嬸有這種本事,關鍵時候,幾個男人看起來厲害,二叔在外麵還是大人物,但到這種場合,還真得三嬸出馬。


    她總是能用聽起來很刺耳,但卻找不到毛病的言語,快速將紛亂的話題重新扯回討論的正常環境來。


    就像是黑雲壓頂的天空出現一道閃電,大家神明逐漸清晰。


    餘得木再次接過話茬:“美蘭說的對啊,我們還是說具體的事吧。


    王家現在不管了,我們也不指望他們,就當沒有他們存在,那這邊所有事,我們就張羅著操辦。


    那首先就是標準的問題,我們來確定下,我的意思是,盡量要保持高規格,讓老四走的風光點,大哥,老三,你們的想法呢?”


    餘得金點點頭。


    餘得水說:“二哥說的是,老四生前活得窩囊,沒人把他當回事,至少要讓他死的時候不那麽寒酸,我們哪怕是借錢,都要過的好點。”


    餘得木點點頭,目光又落在餘秋江身上:“秋江,你也代表著一家,你有什麽想法,就直接說,不要在意我們是長輩。”


    “你們說就好,都行,人都沒了,還有什麽計較,我都沒想法。”


    餘秋江不算積極,但也沒有推辭。


    餘得木下意識就想起老五的事,覺得自己剛才問的也不是很合適,隻能心裏暗暗責怪自己,後麵說話要更注意點,不要為老四的事情,又傷了老五家的孩子。


    “那首先就是過市的地方,”餘得木看向餘秋堂,“秋堂,你能把家裏暫時讓出來,讓你叔落身,真是太懂事了,你這孩子。”


    餘秋堂說:“閑著也是閑著,再說也是我該做的。”


    眾人的目光就像是貓捕捉光點,誰說話,就會挪到誰身上。


    聽到餘秋堂這樣說,眾人都很欣慰。


    知道拿新房做這種事,需要很大的胸懷才能辦到。


    而地方也是辦白事最難解決的點,眼下不用操心這個,其他事情都好辦很多。


    “那辦白事的地方就放在秋堂這裏,流水席我們要搞多少席呢?”


    餘得木再次詢問,看向餘得金,餘得金沒吭聲,他又看向餘得水。


    “至少也要四十八橋吧。”


    餘得水輕聲說,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妻子,高美蘭點點頭“是需要四十八橋,三十六橋太寒酸了。”


    “搞七十二橋吧。”


    一旁的餘得金卻突然說。


    陳美娣下意識拉拉他的袖子,但很快又放開了,坐在旁邊的一聲沒吭。


    餘得木則是有點拿不準,“要七十二橋嘛,那估計要吃兩天。”


    “就吃三天流水席吧。”


    餘得金再次重申。


    眾人都是驚訝地看拿著他。


    紅白事的橋數,就是流水席的桌子數,一般結婚最多到三十六橋,白事維持在五十四橋就封死,平日隻要能到四十八橋,就算是風光大葬。


    沒想到餘得金竟然要七十二橋。


    一場是五橋,從前吃到後,大概需要兩個小時,那七十二橋就需要三十個小時,去除晚上不能吃飯,可不就得三天嘛。


    這已經不能算得上奢侈。


    簡直是超出想象。


    按照這邊規矩,白事有三天,五天,七天的說法。


    其中夏天基本都是三天,屍體放不住。


    冬天有三天和五天兩種。


    七天就屬於非常德高望重的人,家裏不但要有錢,而且還要有人願意來吃飯。


    這才能湊夠七天日子。


    要不然,即使你流水席擺好,沒人來吃,也是尷尬的不行。


    當然,如果是七天話,也不全部是吃席,還有其他一些儀式,就是模仿的比較複古。


    “大哥,真的要七十二橋嘛?”


    餘得木有點不確定,他其實現在長期在城市裏,很少參加農村這種活動。


    “嗯,七十二橋。”


    餘得金再次重申。


    “那行吧,就七十二橋,做飯的人我來聯係,但是桌子,碗筷盤子等等,你們來負責,家裏的鄰居,我慢慢都不認識多少了。”


    “行。”


    這邊的紅白事,采取“代勞”製。


    就是村裏或者鄰居誰家熬辦紅白事,就會帶著東西去附近關係的人家裏請求對方幫忙,稱之為“代勞”。


    帶的東西,早期是餅幹護著雞蛋糕,後麵就變成了香煙。


    代勞的人涉及到各個位置,什麽燒水的,壓麵,端盤子刷碗調湯幫廚的,都需要代勞人負責。


    還有一些更為難做的,例如禮賓,記錄,總管等等。


    總之,整個紅白事基本都是由代勞的完成。


    村裏有專門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充當總管,負責調度所有代勞人員,這個早些年一般都是生產隊長,或者村長之類。


    後麵就逐漸演化為專職總管。


    隻要請到門上,那肯定要代勞,不能以借口推辭,今日你推辭了別人,他日你家裏出事,別人也就不會理你。


    那就非常被動。


    不同於晚些時候,紅白事可以在酒店吃飯,就算過去了。


    這個年代,紅白事都在家裏做,要是沒有代勞的,那真是啥事都做不成,還會被人笑話。


    “代勞的事,我來弄吧。”


    餘得金主動接過話茬,他可是著名的餘木匠,平日裏積攢了很多人脈,村裏村外,很多人都享受過他的幫忙,請代勞自沒問題。


    “原子,你跟著你大伯一起。”


    餘得水吩咐兒子。


    餘得金感激地看了眼餘得水。


    高美蘭則是欣賞地看眼自家男人,人人都說別人家男人會來事,隻有她知道,她家男人心細如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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