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堂再次將老人留下的東西看了遍,悵然若失。


    他一時沒想明白,這老人說來說去,並沒有提到家人,那也就是說,他除了兩個徒弟,沒其他親人。


    可到頭來,他無法確定哪個徒弟有問題,所以在臨死之前,心裏其實帶著很大遺憾。


    這種遺憾一直到將刀子插進自己脖頸,才算是真正到了極限。


    餘秋堂大概能猜出,老人為什麽會自殺。


    或許與當初的絕望不無關係。


    他回過神來,再次將磨刀石檢查一遍,確認沒有東西遺留,然後回到隔壁,按照老人的吩咐,將他的屍體和瘦子,也就是老人留言裏的小褲頭背靠背放在一起。


    出去剝了一些樺樹的老皮,砍了些樹枝進來,堆放在兩人身邊。


    猴子意識到他要做什麽,開始還在呲牙咧嘴,他本想用槍勸退,但最後還是耐心安撫幾句。


    神奇的是,猴子慢慢安靜下來,像個人似的蹲在大黑身邊,看著餘秋堂將火點燃。


    餘秋堂看火勢起來,帶著大黑從屋子出來,還想喊猴子一起,卻看到猴子竟然跳進火堆裏,大火瞬間點燃它的毛發。


    它疼的在火裏亂喊,終是沒有忍住,一個箭步從火堆裏竄出來,跑到雪地裏拚命打滾。


    餘秋堂見狀也脫下衣服,幫著它將火苗撲滅。


    然而就在這麽個瞬間,它的身體已經被燒出很多傷疤,全身除了腦袋,其他部份的毛基本被燒完了。


    看起來格外恐怖。


    就連大黑也是被嚇住了,拚命朝餘秋堂身後躲避。


    餘秋堂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判。


    竟為猴子和老人的感情而感動,也為老人的離去有些許的傷感,卻又被猴子的樣子逗得想笑。


    但實在不好意思笑出來。


    畢竟猴子傷的不輕,若是不處理,搞不好還不一定能活下去。


    可猴子卻顧不上傷痛,趴在窗戶上,看著裏麵火苗滾滾,目光充滿憂傷。


    猴子這種動物,很多地方的表情和人類非常相似,尤其是喜怒哀樂,簡直就是人的翻版。


    餘秋堂對它的悲傷感同身受,想輕輕拍拍它的肩膀安撫安撫,但猴子滿身傷口,實在是下不去手。


    “嗚!!”


    正猶豫著,猴子卻像瘋了一般,忽地飛速朝森林深處跑去。


    它的動作很快,在樺林裏輾轉騰挪,很快就消失不見。


    餘秋堂收回目光,繼續看著大火燃燒。


    一直燒了接近一個小時,裏麵的火苗終於熄滅,餘秋堂再次看眼屋子,微微鞠躬,轉身離去。


    手裏緊緊握著地圖。


    這個地圖是老者用毛筆畫的,中間還塗改過幾次,有幾個分岔都被圈掉。


    餘秋堂對這片老樺林原本不熟悉,但好在地圖裏剛好有個關鍵位置點,就是胡子口。


    以胡子口為錨點,再去展開方向,他忽然就看明白了。


    這個地圖,如果放小,其實就是一把飛刀的樣子。


    而圖中那個打x的點,剛好就處於飛刀刀柄和刀刃連接處的中軸。


    至於那個中軸的點,等餘秋堂趕到附近後,突然明白很多事情。


    竟然不是他處,就是上次遇見瘦子的地方。


    當時瘦子就站在這個位置上麵一棵樹上。


    餘秋堂忽然無法確定,當時在這裏看到瘦子,瘦子說是等人,是否是真實原因,說不定當時,他其實另有目的,隻是剛好被自己碰到。


    瘦子臨時才編出來等人的謊言。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人死燈滅,之前種種都是虛妄,隨著瘦子一起被火燃燒殆盡。


    他左右丈量距離,最後確定好地點,俯身拋開上麵的積雪和凍土,花費小半個小時,終於尋到一處石板。


    待將石板上的雜物和泥土清理幹淨,他忽然啼笑皆非。


    再次長歎口氣。


    原來這個石板上有個凹槽,隻是目測,就知道和手裏的飛刀一般大小,怪不得老人臨死之前要將飛刀交代出去。


    實在是當初他沒有其他選擇。


    若不是留下飛刀,可能就聯想不到磨刀石,也就發現不了這裏的位置,更是無法以飛刀作為鑰匙,將蓋子打開。


    這證明他的感覺沒錯。


    上次接到老人的飛刀,和手裏這把完全不同。


    或許一般人感覺不出差別,但他比來五感都比常人敏銳,細小差別就很明顯。


    唉。


    他不禁為老人感到不值。


    他當時留言,甚至都沒提到如何解決遺產的問題,話沒說完,人就沒了。


    不管餘秋堂在這裏得到什麽東西,都成了無根的主。


    自己也算幫他完成心願,將他們火化。


    餘秋堂將刀費力卡進去槽子,輕輕一壓,平坦的石板立刻升起來,他隔著縫隙朝下麵一看,下麵個黑乎乎的東西。


    掀開石板,扯出東西,原來是防水的薅牛皮袋。


    提起來沉甸甸的,感覺有二三十斤重。


    餘秋堂的心不禁跳起來。


    不管裏麵藏著任何寶貝,隻要有這個重量,肯定都價值不菲。


    若是老秦口中說的銀元,哪怕是最不值錢的普通袁大頭,也都賣萬把塊。


    然而,當他扯開牛皮袋口,卻不禁一愣。


    裏麵裝的並不是什麽金銀財寶,而是一堆石頭,且不是價值連城,而是一文不值,隨處可以找到一大堆的東西。


    餘秋堂從裏麵摸出一塊,發現這些石頭很幹,上麵還有幹枯的青苔,說明石頭並不是最近才放入。


    這又是什麽情況呢?


    剛才心裏冒起的火苗,被瞬間澆滅。


    還以為有多少金銀財寶,卻隻是一袋子石頭。


    他不用腦子就知道老頭肯定不會開這種玩笑,千方百計留給他一袋子石頭。


    這隻能說,老頭也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財富,早已經被人狸貓換太子。


    餘秋堂看著石頭,不禁苦笑。


    這感覺真是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難受。


    “汪汪!”


    他正在思忖呢,大黑卻又對樹林叫起來。


    他轉頭一看,被嚇了一跳。


    隻見先前逃竄的猴子,此刻就蹲在離他幾丈遠樹杈上,正盯著他們看。


    猴子全身已經被塗滿棕紅的泥巴,遮住慘兮兮的燒傷,隻是臉上依然相當刺眼,讓餘秋堂不忍直視。


    猴子這玩意,看人的時候,其實還有點恐怖。


    尤其是配上它現在一副慘狀,就更像是來自地獄的怪物。


    餘秋堂正看著,猴子卻突然從樹上跳下來,直直朝餘秋堂衝過來。


    餘秋堂立刻將手摸到短匕上。


    身體順勢朝後麵一躲。


    槍放在邊上,已經來不及去取,猴子全速之下,動作快如閃電。


    “汪!”


    大黑緊跟其後,斜插過來,張嘴就對著猴子腿咬過去。


    狗子就是這點好。


    隻要不遇見老虎和豹子,一般動物都敢上去試試。


    可狗子的速度沒有猴子快,而猴子的目標也並非是攻擊餘秋堂,而是那個袋子。


    隻見它一把搶過袋子,準備拉著就跑,但因為袋子裏很多石頭,一下子沒有拉動,一路拖著,石頭就像羊拉屎一般散落一地。


    大黑趁機追上去,咬著袋子另外一邊,使勁朝回拉。


    但大黑的力氣,哪有獼猴大,連同袋子一起被拽著朝前。


    被拖出一截路後,袋子裏的石頭掉的差不多,猴子力氣更大,大黑便拽不住了,隻好任由猴子拖著空袋子快速跑到樹上逃走了。


    大黑在地上追了幾步,猴子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它隻能氣的幹瞪眼。


    餘秋堂此刻已沒盼頭,翻身將石板重新恢複,飛刀重新從石板上取下來。


    看著老人留的地圖,不由苦笑搖搖頭。


    也罷。


    果然天上掉餡餅的事沒那麽容易。


    這老頭自己都被騙了,他能怪誰呢,愈發為老頭所不值。


    他重新買好土,背著槍開始朝主幹道走。


    既然這邊沒有意外之財,那隻能去做點常規事,在附近看看,能否打到一些出來覓食的野物,減少點損失。


    大黑緊緊跟在他身邊,一副沮喪的模樣,大概還在為剛才廝鬥失敗而鬱悶。


    餘秋堂隻好拍拍腦袋,安慰安慰它。


    其實狗子搞不過猴子,是很正常的事。


    尤其是這種獼猴,體重幾十公斤,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靈活度,都要比狗子強。


    也就是猴子大多是素食動物,隻是偶然吃點小東西,要是肉食動物,怕是森林裏就沒什麽是它們的對手。


    十幾分鍾後,他重新回到主幹道上,發現若是忽略不計細節,剛才發現袋子的位置和先前瘦子,也就是小褲頭死亡的位置剛好沿著中軸線對稱。


    不幸的是,上次他外北側碰到小褲頭,最終隻是收走他的子彈,並沒有傷害他。


    短短數日,再次遇見竟已是天人永隔。


    生命果然短暫的讓人歎息。


    相比之下他今天沒有得到寶物,反而不是件重要的事,對於一個想活得更好的人來說,沒有什麽能比得上還活著更重要。


    “大黑,走啦。”


    他帶著大黑回到胡子口,走出去幾十米,又轉回頭,將手裏的飛刀準備埋在先前的瓶子下麵。


    剛才想著事,沒有注意將刀子帶了出去,突然反應過來,才想起為什麽要帶走它呢。


    一件殺死過人的刀子,終究是凶器,帶著也不吉利。


    他將上午重新掩埋的瓶子重新挖出來,又將坑向深挖點,準備將刀子埋在瓶子下麵。


    他至今也搞不清楚,小褲頭為何會在這裏埋個瓶子,子彈又是何意呢。


    然而都不重要了。


    人死為大,有什麽秘密都隨著人的死亡而永遠塵封。


    “汪!”


    “汪!”


    餘秋堂挖好坑,剛要將刀子埋進去,一直匍匐在邊上的大黑卻突然站起身,對著他手開始吠叫起來。


    “別鬧,等下我們就走。”他安撫著狗子,將第一掬土埋下去,可就在埋第二把時,忽然一個影子從樹上衝下來。


    竟然又是那隻猴子。


    大黑再次衝上去,這會沒有猶豫,直接一口咬住猴子的腿,低吼著朝邊上拉。


    猴子的腿本來就被燒傷嚴重,再被撕咬,爛的就更為嚴重,很快有鮮血流出來。


    可大黑絲毫沒有張嘴的意思。


    經曆過先前搶奪袋子的經曆,此時大黑已經將猴子當做他最大的對手,搶奪東西的罪犯。


    這次撕咬也沒有留情麵,直接將犬牙生生咬入猴子的腿裏,莫說它不想取出來,即使想,也要費一番功夫。


    然而,腿上的疼痛並沒有阻礙猴子的行為,他蹲在餘秋堂挖開的坑邊,雙手翻飛,開始拚命的挖起土來。


    餘秋堂放進去的刀子也被隨手丟在邊上。


    莫非這下麵才是真正買東西的地方?


    餘秋堂正想著,突然在土壤裏發現一片金色的亮光,他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瞬間確認看到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條小黃魚的頭。


    他立刻將槍頂在猴子腦袋上,推著它後退一兩米。


    猴子呲牙咧嘴,兩隻手在空中還瘋狂地抓著,做著挖地動作,大黑好不容易將牙從猴腿中扒出來,見狀再次撲上前,攔截在餘秋堂麵前。


    它雖然沒有猴子瘋癲,但氣勢一點不弱,而且比先前還要凶悍。


    照理說,猴子性膽怯,遇見這種場景就會後退,了這隻猴子顯然跟著老人生活太久,多出許多人性。


    它此刻估計熱毒攻心,雙眼通紅,已經有點瘋癲,完全沒有半分畏懼之心,被餘秋堂用槍頂著,掙紮不得向前,竟然開始抱著槍頭啃咬起來。


    餘秋堂一時不知拿它如何是好?


    就在猶豫間,猴子卻突然放棄槍頭,淩空跳起,竟然朝著餘秋堂撲過來。


    “砰!”


    餘秋堂沒有絲毫猶豫,一槍將它擊飛出去。


    近距離打準腦袋,猴子當場就隻剩半分遊氣,它躺在地上,手還在嚐試亂抓。


    餘秋堂不忍,將猴子剛才挖出來的那根小黃魚放到它手裏,猴子卻還是在亂動。


    餘秋堂想了想,又將那塊小黃魚放進犛牛皮袋裏,然後放到猴子肚皮上,猴子這才安靜下來。


    雙手抱著袋子閉上眼睛。


    餘秋堂又靜靜蹲在身邊看它幾分鍾,看到它的身體逐漸放鬆,四肢漸漸舒展開來,知道它已經死了。


    其實從猴子跳進火堆那刻,就預示著它走向死亡,受那麽重的傷,又是野外,斷然沒有存活的可能。


    隻是這麽一隻忠心的猴子被自己擊斃,餘秋堂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他轉過頭,看到他和猴子共同挖出的坑裏,露出一堆金閃閃的金條和銀燦燦的銀元。(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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