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秋堂跟著王浩峰出來,就看到王小路手縮在棉襖口袋,緊張地看著這邊。


    不時還回頭張望。


    見餘秋堂出來,他眼睛一亮,立刻跑過來,給餘秋堂塞了些東西。


    這是……


    餘秋堂心裏微怔,不用看,隻憑借著質感,他就能判斷出手裏的東西是錢,還有好幾張。


    他看也沒看,急忙將錢塞回王小路手裏。


    “幹什麽?!”


    王小路卻嚐試再次塞來,看餘秋堂讓開,這才沮喪道:“秋堂叔,這是你上次救我的錢,我現在給你,要不然這也沒人和我玩兒了,大家都說我不講信用,不知道報答恩情,是沒良心,沒素質……”


    王小路癟著嘴巴,相當委屈。


    餘秋堂看著他手裏的錢,無奈皺眉,“你這錢哪來的?”


    “我……我娘給的。”


    “是給的,還是偷的?”


    “給……給的。”


    “你還不說老實話,你娘為啥把錢給你,這又不是幾毛塊把,就算她想幹嘛,自己不會來,偏偏要給你?”


    王小路啞口無言,沉默片刻,還是掙紮著說,“你就收下吧,反正這是我的救命錢,你拿了後,就不能再說我沒良心。”


    可就他這個樣子,王浩峰都看出來不對勁,更不用說騙過餘秋堂。


    餘秋堂隻覺得好麻煩。


    這孩子,我是好心救了你,你這是把我放到火上烤啊?


    他壓著心情,耐心對王小路說,“王小路,我當初救你,首先是因為你們落難了,不把你們接回來,可能會有危險。


    至於救你們要不要給錢,這是你們父母當時承諾,後來他們沒有給錢,也是他們的責任,與你一個小孩子沒關係,不需要你來承擔。


    你們家的情況我了解,我知道這錢不可能是你娘給你,那錢怎麽來的,我們都很清楚。


    我不能看著你從家裏偷錢,你用這個錢來頂自己的救命錢,我也不可能接受。


    你如果真的還把我當做救命恩人。現在就趕緊帶著錢回去,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


    王浩峰也在邊上說,“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自己把錢送來,讓你媽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慫恿你,讓你去家裏偷錢的。


    你這麽大的人了,這點道理不懂,趕緊拿著錢回去,不要在這兒惹事了,趁你媽沒注意。把錢從哪裏來還到哪裏,聽到沒有?”


    “不!”


    王小路卻是很倔強。


    “我把錢都拿來了,就沒想著拿回去。反正你們要收下,要不然我以後在小夥伴麵前抬不起頭來,他們根本就不理我。”


    “你這孩子……”


    餘秋堂是無語了。


    要是他自己的孩子,還能好好教育,可他能把這個孩子咋辦呢,隻好對王浩峰說:


    “峰子,你不是和他們沾親戚,你把這個錢拿過去還給他娘,不想給這個錢我們就不要,不要惹麻煩出來,我們救了人,到最後還落個一身騷。”


    “行,我帶他回去。”


    王浩峰說著,也不再吃飯了,拽著王小路胳膊就準備回去,餘秋堂也準備返回吃飯。


    可就在這時,卻見小道上急匆匆跑來2個人。一男一女,正是王小璐的父母親。


    王小璐的娘跑得更快,父親跟在後麵緊追不舍,遠遠看到這邊王小路,扯著嗓子開始吼起來。


    “好,你個王小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我還不知你這個小王八蛋會偷錢了。


    我養你這麽大,怎麽就養了個白眼狼呢?你什麽不好學……學人家偷錢。我今天不把你這個小畜生打死……我讓你偷!!”


    王小路的娘不唱女高音純屬屈才。


    她這樣一吼叫,生產隊起碼被吼起來半個,肉眼可見,村道上開有人走出來圍觀。


    餘秋堂的心很累。


    幾乎不用多想,他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他很了解這個村子裏麵的一些人。


    所有在文化陣營,文明領域所能踐行的道理,遵循的規矩在這種最原始的愚蠢麵前,都會顯得蒼白,不值一提,絲毫沒有戰鬥力。


    他就等著暴風雨來的時刻。


    而這種壓抑感,煩躁,讓他的心情也變得焦躁不安,一股戾氣從意識深處蓬勃湧出。


    轉眼間,王小路母親已經衝將過來,父親緊跟其後。


    隻見那女人,隻穿著裏麵的秋衣,甚至沒有穿棉襖,冰冷的天氣也難以阻攔她激動的心情,跑起來的速度如脫鏈的瘋狗。


    “啪啪啪!”


    臨到身邊,她反而不說了,先是揪著王小路就是一頓爆錘。


    巴掌扇的孩子臉很快就腫成紅疙瘩。


    王小路也不掙紮,任憑母親發泄,直到第一股怒火出去,女人開始揪著王小路耳朵氣喘籲籲的咒罵。


    “你跟誰學的三隻手,偷到家裏了,我一個不留神,你個小賊娃子就把錢偷跑了。你不知道這是我們半年攢的,你有沒有良心啊,你這個小畜生!!”


    說著說著,女人再次激起衝天怒火,又用腳對著王小路屁股一陣猛踢。


    不知是冬日棉褲太厚,還是王小路本來就皮實,他依然沒有吭聲,機械地像個布娃娃一樣,被母親踢來踢去,就是不知躲閃。


    一直等到女人踢累,他才輕輕用手拍掉屁股上的泥土。


    卻依然站著,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女人怒火暫歇,這才一把將錢奪走,快速數一遍,總算放心下來。


    她冷冷地盯著王浩峰和餘秋堂,目光最後停在餘秋堂身上。


    “是不是你慫恿我兒子偷錢的?”


    餘秋堂隻是淡淡看她眼,“沒事的話,就帶著人離開吧。”


    “我問你話呢!!”


    那女人一把抓住要離開的餘秋堂,放開嗓子吼道:“你什麽人啊,我們家孩子本來那麽老實的一個人,硬是是被你們哄的開始偷錢了,你說,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放開!”


    餘秋堂一把甩開女人。


    他本來就不喜歡其他女人輕易觸碰他的身體,有種本能的排斥,更不說眼前這個怎麽看都惡心的女人。


    在他眼中,這個女人簡直沒個人樣子,不但醜陋,還渾身散發著臭氣,簡直是一分鍾都不想和她繼續糾纏。


    可他一甩,那女人就是不放手,反而還專門順勢纏過來,他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另隻手直接在女人手臂一敲。


    “啊~!”


    女人隻覺得手臂一陣生疼,下意識縮回手,想著再舉手責罵,胳膊卻抬不起來了。


    “打人了,餘秋堂打人了!”


    那女人沒有讓餘秋堂失望,果然是一副潑婦行徑。


    餘秋堂對王浩峰說:“交給你解決,我怕我會捶死她。”


    王浩峰吐吐舌頭,無奈苦笑,看餘秋堂進屋,隻好上前扯著那女人的胳膊,將她朝起來拉。


    “你趕緊帶著錢和孩子回去,不要到這裏鬧事,你看看你衣服都沒穿,冷的不行,還會遭人笑話。”


    “王浩峰,你們是不是一夥的,聯合起來欺負我們,好你個王浩峰,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丁點到都是我們百家飯長大的,現在翅膀硬了,就忘了我們的恩情,開始拉著外人欺負我們是了吧?”


    王浩峰也是無語。


    他看路上看笑話的人越來越多,頓時一用力,將女人強行拉起來,沉聲道:


    “差不多得了,不要沒事找事,當初說的好好的,救人回來,你給人家辛苦費,你給了沒?”


    “還記著那檔子事呢,你們咋不記一輩子呢,不就是順便將我娃帶回來嘛,你們要是不帶,我娃自己不會回來?沒見過錢啊你們,還100塊呢,一毛錢我都不會給你們。”


    “娘……”


    王小路終於聽不下去。


    “你給我閉嘴,大人說話,有你什麽事,要不是你,我能來這裏,小畜生,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賬。”


    王小路看母親這樣,一咬牙,轉身快速朝家裏跑去。


    “看看看,看我娃被你們帶成啥樣了,這是敢跟我吹胡子瞪眼,還說你們沒影響他,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說個所以然,我能罷休?”


    女人看孩子回去了,非但沒有放緩情緒,反而更為高漲,幾乎要跳著說話。


    而身旁的老王則是麵容木訥,一聲不吭,不管妻子做什麽,他就像根木頭樁似的站在旁側。


    王浩峰也是被這個女人搞煩了。


    神色一變,“叫你回去就走啊,到這裏耍什麽神經,也不嫌丟人?”


    “我有什麽丟人的,又不是我騙著人家孩子偷錢……”


    “別一嘴一個偷錢,我們需要你們這點錢,你再說……”


    “我就說,你能把我咋樣?!”


    王浩峰徹底毛了,轉而對老王說,“你管不管你老婆?”


    老王麵色枯槁,尷尬地搖搖頭。


    王浩峰看男人徹底沒用,也不再囉嗦,直接就拽著女人準備丟到村道上去。


    可他一拉,女人突然賴倒在地,什麽都不起來了,不管他怎麽拉,對方就像頭死豬一樣。


    這下也把他難住了。


    “你……你要是個男人,我早把你捶死在地上了,臉皮真是厚到家,那你到底要咋樣?”


    “你們辦了壞事,倒反咬一口,問我要咋樣,你們欺負我是個女人,欺負我男人是個廢物沒用,我孩子小啊?”


    王浩峰:“……”


    他是徹底沒轍了。


    索性將女人丟在地上,“那你願意在地上就待著,凍死你得了。”


    說完,轉身進了房間,順便將門關閉。


    “要躲著不出來是吧,我就凍死在你們門口,那你們也都是殺人凶手!”


    那女人還在外麵大喊。


    房間裏,大家都很煩,幾個女人都盯著餘秋堂,看他臉色發黑,拳頭捏的很緊,餘春梅下意識拉住他手。


    “堂堂,咱不和那樣的女人置氣,要是個男人還好說,一個女人你能把她咋樣,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煩也煩死。”


    姐姐的手很冰冷,上麵還生著凍瘡,最近幹活雖然都是廚房的小活,卻一直接觸冷水,手的凍瘡便再次發作。


    餘秋堂之前也沒有注意,這下才看到,心中的戾氣頓時消散幾分。


    再看小雲和春菊,也都是嚇得不輕。


    這些女孩們平時看到餘秋堂都是很溫和,很少見到他發怒的一麵。


    微微有點害怕。


    餘秋堂頓時覺得不該。


    將這種怒火帶到家裏,沒啥意思,王小路母親就是那種垃圾人,她們最擅長的點並不是和人講道理。


    而是將普通人拉入她們的強盜邏輯裏,然後利用價值觀的衝突,依靠她們強大的不要臉打敗別人。


    “秋堂,不要理睬,等下她說累就走了。”餘秋江在邊上勸說。


    餘秋實一口吃掉小半個白麵饅頭,邊嚼邊說,“那她要是一直不走呢?”


    “秋實!”


    餘春梅無奈喊聲。


    餘秋實卻不以為然,“我說的也可能是事實啊,像她這種人,我們家裏就有一個。”


    眾人一愣。


    隨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的母親。


    頓時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


    嚴格來說,陳美娣其實要比這個潑婦好幾分。


    陳美娣至少麵子上要過得去,並且她是要臉的,再嚴重的事,哪怕在家裏鬧翻天,但在外麵都還是裝的很有風度。


    例如上次鴻門宴上,其實她已經被餘得金說的很嚴重,但為了她的麵子,為了餘得金的麵子,也隻是小小的生氣,並沒糾纏著餘得金,當著眾兄弟的麵大吵大鬧。


    也就是說,她還算是有點底線。


    往往很多事,她可能在暗地裏,在枕頭上吹點邪風。


    “那現在咋辦呢,這家夥一直吵個不聽,吵得好煩!”


    王浩峰進門,接過話茬。


    餘秋堂這時性情已經平靜,反而打趣,“咋地,她不是你們親戚嘛,搞不定?”


    “有這樣的親戚,我也是倒了半輩子黴,樹活一張皮,人要一張臉,你說她都不要臉皮了,我能怎麽樣呢。”


    眾人看他無奈的樣子,也忍俊不禁。


    “浩峰也坐下吃飯吧,讓她在外麵喊著去,我們不理睬,她自己就沒意思了。”


    餘春梅招呼著說。


    “好的,梅姐,吃飯吃飯,搞得飯都沒吃幾口,怕是都涼了嗎,咦,肉呢,怎麽一塊都沒了?!”


    餘秋實忍不住低下頭。


    眾人再次笑出聲。


    然而,這時候,門外突然又傳出一聲喊叫,“餘秋實,你還不回家,是要死在外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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