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


    孩子們都麵麵相覷,彼此交換個眼神。


    不管是那邊的王春花和餘秋實,還是這邊的餘春梅幾人,都知道陳美娣輕易不鬧騰,一旦真生氣,遇見父親這個暴脾氣,肯定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我吃飽了,我要去睡覺。”餘秋實率先站起來,呼嚕跑進房間裏。


    “我困了。”王春花也緊跟其後。


    這邊餘小偉和餘小雲看看餘秋堂,餘秋堂無奈,隻好說:“三姐,你們收拾下,也睡吧。”


    “行。”餘春梅收掉屬於自己那邊空出來的盤子,帶著餘小偉和餘小雲也逃之夭夭。


    桌旁隻剩下餘秋堂三人。


    因為孩子們呼呼起來,倒是暫時打亂兩人吵架節奏,這下安靜下來,彼此也都不想主動開口,於是現場就僵持在這裏。


    “你們以後盡量少吵架,過年前,我們就搬走了,這院子裏就剩下你們幾個,秋實一天不在家,等再給春花找個對象,可不就剩你們兩人了。


    沒必要。


    真沒必要一直吵吵鬧鬧。”


    餘秋堂預估這是自己離開地坑院前,最後一次當著兩人麵說這些,便決定盡力而為。


    通過這幾日奶奶的事,他也明白個道理。


    人生老來有伴,最是好。


    要不然就像是浮萍,當你老了,不管什麽孩子,朋友,其實都沒有意義,他們都是外人。


    “黃土都埋半截身子的人了,還沒人家秋堂想的開,真不知你半輩子都活哪去了?”陳美娣還在說。


    “你要去就去吧,攔不住你。”餘得金沒有理睬陳美娣,丟下句話,轉身也回了窯洞。


    桌上就隻剩下一些狼籍和餘秋堂。


    那餘秋堂和陳美娣當然沒啥可說的,隻好找個理由離去。


    留下陳美娣在原地愣了半天,才鬱悶的喊道:“一個個走的都挺快,東西留給我一個收拾,我欠你們的啊!”


    餘秋堂裝作沒聽到。


    回到準備好第二天需要的東西。


    考慮到這次進山,說不定要多耽擱幾日,所以準備要比之前更充分。


    剛好下午餘春梅烙了很多月餅,便可以多背點。


    現在平地上氣溫已經降到十幾度,山上估計溫度就更低了,一時半會東西也不會壞。


    “叔,你這次去山裏要多久?”


    “三五天吧,應該,不過也可能更快,要看運氣的。”


    餘小偉咬著鉛筆頭,羨慕的地說,“我也想跟你去。”


    “別多想,你當務之急是好好學習。”


    “那等我放寒假,你帶我去行不?”


    餘秋堂笑笑,點點頭,“可以帶你在附近轉轉,打點兔子,雪雞啥的,山裏麵成年之前都別想。”


    “這樣啊。”餘小偉有點沮喪。


    “你不要將去山裏想的太有趣,”餘秋堂將擦好弩放在邊上,蹲在狗窩前逗弄小狗。


    這些狗比原來能長出一倍身體,性格也開始顯現出彼此不同。


    有兩隻看起來還算溫順,但一隻純黑色的,就特別凶,除了餘秋堂之外,對誰都呲牙咧嘴。


    餘秋堂倒不反對它這樣。


    這說明它適合充當撕咬犬,將來是關鍵時候,可以幫他解決獵物的東西。


    但凶悍也有凶悍的代價,那就是別人也不好喂它,懶得理睬它,隻要餘秋堂忙了,它就經常吃不上飯。


    “你現在就像這些小狗一樣,還處於磨練階段,看起來凶巴巴,很有鬥誌,但真正放到山裏,卻沒有啥戰鬥力,反而可能成為野獸的食物。


    捕獵並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它隻是我們謀生的一種手段,靠打獵也賺不到多少錢,過不上好日子。等那邊房子建好之後,我們肯定要搞點其他事,能輕鬆安全賺到錢,懂不?”


    餘小偉搖搖頭,“不太懂。”


    “所以才要多學習,學習就是為了讓你懂更多知識,道理。”


    餘小偉可沒料到說來說去,最後落腳點還是學習,頓時覺得自己咋都逃脫不出餘秋堂的陷阱。


    狡猾的大人。


    “我走後,你們在家裏也要老實點,我這三隻狗子要好好幫我喂,小黑脾氣不好,也不要理睬它,給它照常喂就行。


    對了,還有神仙豆腐,我跟飯店說過,最近你姑姑要幫著給造房子的人做飯,暫時就不做了,等這邊完事再說,你不用操心。”


    “行,我知道了。”


    “那就好。”


    餘秋堂揉揉侄子腦袋,“你能這麽懂事,叔很高興,你爹和你娘肯定也心安。”


    “嗯。”


    餘小偉重重點頭。


    .


    次日四點多,餘秋堂起來洗漱。


    原本準備喝點開水,吃個饃饃就去餘秋江那匯合,沒想到餘春梅也早早起來了。


    “你睡著嘛,急著起來幹嘛,一天到晚不住腳,也累得不行。我還擔心時間久了,你的腿受不住呢。”


    餘秋堂昨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


    姐姐畢竟身體不方便,一直這麽忙,肯定比普通人更累。


    決定回來後,不行的話,再另外找個人幫忙做飯。


    餘春梅下麵穿著秋褲,上麵穿著個長褂子,一搖一擺地走回廚房,“給你燒碗雞蛋湯喝喝,這天冷的,吃幹饃人哪受得了。”


    榮城地處西北,本來晝夜溫差就大,到了秋冬季節,溫度就更差的厲害。


    往往白天太陽底下還有接近二十度,晚上乃至淩晨這會,就隻有幾度。


    反正餘秋堂已經準備好軍大衣,山裏的夜晚,溫度可能要降到零度以下,甚至下雪也可能。


    既然姐姐都起來了,餘秋堂也就沒再堅持。


    他來到廚房,看到餘小雲從被子裏露出個小腦袋,臉睡得紅彤彤的。


    看他進來,迷迷糊糊問:“叔,你要走啊?”


    “嗯,趕早走,天亮前就能進山。”


    “哦。”餘小雲改躺為趴,盯著餘秋堂,“今晚回來嘛?”


    “估計難,可能得好幾天。”


    “哦。”


    “叔不在家,你要看著你哥,不讓亂折騰,他要是不聽話,回來就告訴我,知道不?”


    “嘻嘻,知道,我肯定告訴你!”


    餘小雲咧嘴笑笑。


    “時間還早,你再睡會,我不吵你。”


    “我睡夠了,”餘小雲裹著被子坐起來,“我姑做豆腐時,我有時還起來給幫忙呢。”


    “這樣啊?”餘秋堂倒不知還有這回事,他以為所有豆腐都在傍晚做好的。


    “是的,雲雲可乖了。”


    餘春梅別看腿不方便,做事依然麻利,不到十分鍾,一碗香噴噴的韭菜雞蛋湯就放到闌幹上。


    又從後鍋拿出兩個饅頭片,炕得熱乎乎,聞起來有股濃濃的香味。


    炕是這邊一種土話,大概是說將東西放在燒熱的鍋上,微微加熱,有點像是烙,但又不全是。


    文化實在博大精深。


    據說炕的饃饃吃了對胃好,所以是這邊人很常用的加熱方式。


    餘秋堂三兩口幹完,和姐姐,侄女告別,背著沉重的行囊和弓弩,朝巷道走上。


    經過父親窯洞時,父親在裏麵丟出句:“不要走的太深,三千米以上不要去。”


    “知道。”


    餘秋堂應了聲,沒有停留。


    父親並不知道他對山裏情況很精通,對於他的變化,也很難想通。


    但餘秋堂又有成功先例,他也說不好啥。


    隻能根據自己去山裏砍木頭有限的經驗提醒他。


    餘秋堂也不反感,提醒便應了下來。


    走上巷道口,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說人對人的評價,會受製於兩人關係,那他對父親的評價,是否是公允的,公平的?


    因為心裏恨著,所以看他什麽都不順眼,千方百計和他逆著幹,所以父親就看他更討厭,更喜歡揍他,然後他反過來更恨父親……


    這樣一個惡性循環,一直到父親去世,沒了受力點,最後陷入無盡的空虛。


    不好定義啊。


    果然,人總是在反思裏,緩慢前行。


    .


    餘秋堂到餘秋江這裏,餘秋江還沒收拾好,餘秋原倒是先到了,精神抖擻,躍躍欲試。


    “你娘同意了?”


    餘秋堂笑著問餘秋原。


    “當然,我娘還支持我去呢,說是男人就該出門在外好好磨練,一直縮在家裏,能有啥出息,”餘秋原顯得很自豪,想到什麽,又笑道:“反而是我爹不放心,臨走前還勸我呢。”


    “倒也正常。”餘秋堂說。


    餘秋原微微一愣,隨之也笑道:“可不是嘛,確實正常。”


    “咱奶呢,還好吧?”


    “還好,就是精神不行,”餘秋原收斂笑容,又道:“其實還不如就像前兩天那樣凶點,至少說明人還健康,現在這個樣子,還挺讓人擔心。”


    餘秋堂皺皺眉頭,也很無奈。


    人的感情真的很複雜。


    要說對奶奶感情深嘛,真沒多深,但想到她若是因為病症死亡了,又會覺得難過。


    血緣真是種奇妙的東西,它是超乎感情之上的存在,無法說剝離,放下,就真的能脫離出來。


    想到奶奶,他又想起外婆,說是去看看外婆呢,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


    自從母親去世後,其實外婆家和這邊關係很僵,主要是三個舅舅對父親餘得金很懷疑,認為母親的死,就是這邊整的,有蹊蹺。


    這也難怪他們懷疑。


    當年母親死亡確實很突然。


    下午還去地裏幹活來著,晚上回來就發高燒,到後半夜人就沒了。


    當時這邊是農村,對死亡管的還不嚴格,因為死亡的歲數還不算老,也沒同老人那樣停棺三日,一共隻用一天半就將人埋了。


    所以母親的死亡,一直是個刺。


    用奶奶的話說,母親是幹完活晚上回家時,沒有走大路,經過某個惡鬼的墳前,被那些髒東西給礙著了。


    但這肯定是迷信。


    餘秋堂那時還小,聽了舅舅的話,總覺得母親的死亡,與父親有關聯,這才是他們曾經關係淡漠的根本原因。


    盡管後來長大後,慢慢知道母親確實心髒不好,血壓也很高,估計當時是急性的什麽病,並非父親使了什麽壞心。


    畢竟父親和母親感情很深,母親死後,父親的精氣神一下子就抽走了,感覺就像是他人生的分界嶺。


    硬生生將個風華正茂的小夥子,蛻變為滿麵滄桑的中年人。


    但他能理解,舅舅和外婆卻不理解。


    外婆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姨據說很年輕就因病去世,便隻剩下母親的這個女兒,是一家人的寵愛的寶貝疙瘩。


    誰知道,走的這麽早,根本無法接受。


    也是很麻煩。


    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餘秋堂也不知別家到底咋樣,反正他們這邊,還是相當亂。


    在餘秋江準備間隙,餘秋堂又來到他的院子四周,查看工地建設,發現基本也看不出啥。


    專業的事情,還是需要專業的人做。


    他隻負責出錢和提要求就行,過多幹涉就算了。


    現在剛過國慶,希望能在11月份天徹底變冷前,能基礎完工,然後抽空開始裝修。


    農村的裝修不如後世城那麽麻煩,基本就是個吊頂,刷牆,最多用紅磚將地麵鋪下就算完畢。


    真正人多起來,用不到多少時間。


    轉回來,餘秋江也將東西收拾好,剛要背起來,餘秋堂示意不著急。


    “來,秋原,你們的包裹全部打開,我來檢查下東西。此次進山,比以前都要危險,我們可能要到海拔三千米的跘羊頂。”


    跘就是摔的意思,這個絆羊頂的意思是岩羊都趴不住的山崖。


    是秦嶺靠向榮城這邊最險峻的山峰。


    甚至能和太白山,終南山,相提並論。


    並且太白山,終南山,人們真正大麵積攀登時,已做了基礎開發,遠不是李白杜甫,甚至不是徐霞客攀登時險峻的樣子。


    但跘羊頂因為地勢偏僻,山峰太過危險,麵積又太小,不利於開發,所以即使到幾十年後,也隻有簡單的石子路,還沒有正式鋪設台階。


    而這個時候,更是原始,山裏甚至沒有正常能走的路,需要摸索前行。


    前世餘秋堂在場站做巡山員時,就有幾個最不願意去的山嶺,其中就包括這個跘羊頂。


    甚至有誇張的同事,每次按例去跘羊頂巡查和標記,都要在出發前燒三根香,還會帶點東西,來之後四處潑灑,以求山神和土地保佑自己順利完成工作,千萬不要立著來,橫著回去。


    “曼陀羅水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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