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準備次日就進山,但天亮之後正在準備,餘得金出門卻提醒他今日是中秋節。


    他這才想起來。


    最近實在是太忙,竟把這麽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


    這邊中秋節又稱為“八月十五”,其實是一個意思。


    這一日,有兩項重點的任務必不可少。


    一件當然是做月餅,以及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月餅。


    還有一件就是給老人燒紙,也就是上祖墳。


    具體到餘家這邊,也是相當繁瑣,首先就是餘得金這一輩人先給他們的爺爺奶奶輩,也就是餘秋堂的太爺爺和太奶奶上墳。


    完了後,帶著所有小輩,一起給餘秋堂的爺爺上墳。


    按照規矩,隻有男人才去墳地。


    倒不是說歧視女性啥的,而是傳說裏墳頭陰氣太重,對女人傷害太大。


    既然是這樣,餘得金又是家裏的老大,這件事就該他組織。


    所有的兄弟和侄子,兒子們都會匯聚到餘得金家門外,等人都到齊後,由長孫餘秋江扛著引魂幡,一路走到祖墳處。


    隨行會帶著一些燒紙,各種瓜果,還有做好的月餅,包的餃子,辣紅麵,肉夾饃等等,到墳頭燒完紙後,掰碎灑在墳頭上。


    這種事一般不能缺席,但今天餘得木確實有事,所以便讓餘秋山帶著弟弟餘秋海回來,餘秋海今年才六歲,剛上一年級,是個肥嘟嘟的小胖子。


    餘家現在男丁不多不少。


    餘得金家有餘秋堂和餘秋實。


    餘得木家有餘秋山和餘秋海。


    餘得水家就隻有餘秋原。


    餘得火家是王瑞祥,但王瑞祥是跟著母親姓,已經上不到這邊家譜。


    再就是餘得土家的餘秋江。


    一共六個男孩。


    女孩的話,也剛好六個。


    分別是餘得金家的餘春杏、餘春桃、餘春梅。


    餘得木家的餘春櫻。


    餘得水家的餘春竹。


    以及餘得土家的餘春菊。


    老四餘得火家原本也有一對雙胞胎姑娘,可孩子們沒有啥福氣,兩三歲時掉進河裏,一起夭折了。


    這事大家都不願意提起,慢慢也就成為陳年往事。


    不過,說是是傳統規矩,但因為奶奶最近的事,所以這次燒紙顯得很不隆重。


    四叔餘得火家直接沒來人。


    說是王瑞祥沒在家,而餘得火病了,在炕上躺著起不來。


    餘得金看著稀疏的諸人,壓製著心裏的不樂,勉強帶去墳頭轉了圈。


    然後便是各家散開,上自己的墳。


    例如餘秋江給他的父母,而餘秋堂則和父親,給他娘和餘春梅的母親燒紙。


    餘春梅的娘生了三個女兒,沒一個兒子,隻能餘秋堂代替。


    餘秋實當然也跟著。


    他最近變得老實很多,餘秋堂也不多花時間關注,隻是偶爾敲打敲打,讓他懂點事,不要四處惹是生非,不是每次都能有機會給擦屁股。


    餘秋實自從上次事情後,對餘秋堂這個哥哥有了新的認識,見識到他的厲害,也願意聽他話。


    陳美娣看到兒子有變好的意思,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家裏基本保持沉悶的穩定。


    餘得金給兩個已故妻子燒完紙,心情也很是低沉,交代幾句,便帶著餘秋實離開了。


    餘秋堂則是一個人坐在母親墳前一兩個小時。


    試圖回憶起母親些許的事情。


    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這讓他很是失落。


    即使心裏再怎麽深愛著慈祥的母親,可時間依然會將這份情感衝淡,淡到他不刻意去想,都記不起母親模樣的地步。


    忍不住難過。


    母親大概是所有男人心中最柔軟的回憶,一個溫柔的男人,一定是曾經有個溫柔的母親。


    就像堅強自立的男人,父親一定很強勢。


    因為今天是八月十五,米雅麗最終還是被米文忠接回了家。


    餘秋堂謀劃半天,卻是忘記節日的事。


    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隻能希望,那個囉嗦嘮叨的嶽母不要太擔心,以至於不讓米雅麗再出來。


    工地今天也沒幹活,大家都和餘秋堂差不多的事,中午吃完飯,餘春梅開始揉麵剁餡準備做月餅。


    這時候,市麵上其實已有外賣月餅,主要以冰皮和五仁為主,但這邊的人們基本不會買來吃,而是選擇自己做。


    或蒸或烙。


    蒸的話,就是發麵,擀兩個直徑約為四五十公分的大餅,將剁碎的各種水果,幹果仁放在中間,邊緣用洗幹淨的梳子按壓封口,並在餅麵上用梳子壓很多好看的細紋。


    然後就和正常蒸饅頭差不多時間。


    出鍋後,蒸好的月餅會被切換成各種形狀的小塊,吃起來清香可口,最大程度保持著水果原來味道。


    若是烙的話,則是精致多了。


    一般會做各種形狀的餅,動物,花卉還有神話人物等等,千奇百怪。


    烙的月餅因為水分被烤幹一部分,吃起來會更甜,但會少掉一些水果香味。


    有人稀罕吃蒸的,有些則是喜歡吃烙的月餅,所以家庭主婦們為調和矛盾,一般是蒸一些,烙一些,在這個團圓的日子,盡量不要讓孩子們失望,哭鬧個不停。


    兩個孩子們都去了學校,還沒回家,餘秋堂便坐在鍋台前幫餘春梅燒火。


    這個時候中秋節可不放假,除了寒暑假和教師節,哪怕天上下刀子,孩子和老師們都得照常去學校。


    “幸虧有你,要不然我娘墳,肯定就沒人上,墳頭的蒿子估計都長的老高了。”餘春梅一邊擀餅,一邊無奈地說。


    餘秋堂就感歎這種團圓日子,有燒紙上墳的風俗就很奇葩。


    也不知是誰首先想出來的鬼主意。


    本來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吃點水果,月餅,喝點小酒什麽蠻好。


    偏偏上午要先去上墳。


    就說誰從親人墳上回來,心裏能舒服,還哪有心情吃月餅啊,幸虧女人不用去,要不然觸景傷情,估計回來月餅也沒力氣做。


    “倒也不會,我們去的時候,墳頭幹淨著呢。”


    “啊,那是誰給搞的?“


    餘秋堂笑笑,“還能有誰。”


    餘春梅看了他眼,恍然大悟,肯定是父親唄。


    “那就好。”


    餘春梅這才放心,“上一集見到二姐了,說是最近要回來看看。”


    “回來唄,也是好幾個月沒見,還怪想的。”


    “嗯,是啊。誰叫她嫁的遠呢……”


    關於這事,又牽扯太多原因,餘秋堂不想繼續展開說,便轉移了話題,提到明天他和餘秋江,餘秋原去山裏的事,囑咐她家裏的事多看著點。


    王浩峰雖不用當外人看,但有點粗心,很多事情可能考慮不周全。


    餘春梅應了。


    天擦黑時,天竟然放晴了,雲層散去,天上放出金黃色的大月亮。


    地坑院原本分割的兩坨人,被餘得金喊到一起,在院子裏支起桌子,一起吃月餅和瓜果。


    餘秋堂開始想拒絕,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隻是這種表麵的和睦背後,有多少真心,一時也很難說清楚。


    “爹,你嚐嚐我蒸的這個。”


    餘春梅遞給餘得金一塊切好的蒸月餅。


    “好,”餘得金接過咬了一口,很是懷念的看著月餅,歎息道:“你做的月餅,和你娘做的味道很像,吃起來甜甜的,但不膩,很好吃。”


    “好吃就好,我蒸了幾鍋呢,等下送點給你們吃。”


    說著,又把盤子推到餘秋實麵前,“秋實,你們也吃。”


    “好唻。”


    餘秋實拉過盤子,自己先抽個最大的,然後推給旁邊的王春花,王春花也隨手拿了塊,又將盤子推到陳美娣麵前。


    陳美娣方才聽餘得金提起高美英,也就是餘春梅母親,心下有點不開心,不想吃,又將盤子推了回來。


    餘秋堂看在眼裏,也不再讓,自己拿了塊,將剩下的兩塊推給餘小偉和餘小雲。


    他也不慣著陳美娣。


    這個時候,你不折騰,那大家都相安無事,非要折騰的話,那就互相折磨唄。


    誰當然也用在乎誰。


    “後晌聽我山子哥說,我二叔沒有搞到麝香,所以明早我準備和我江哥,還有原子進山一趟。”


    餘秋堂將一個香蕉梨遞給父親。


    “進山?”


    餘得金手懸停在半空,微微猶豫下說,“你是說伱要去獵麝?”


    “嗯,買不到,就隻能自己先辦法。”


    “哦。”


    餘得金將梨拿回去,擰著上麵的幹柄,又說,“我們這裏山上有麝嘛?”


    香蕉梨是一種很像酒葫蘆的梨子,特別甜,嫩的時候硬硬的咬不動,熟透後又會直接從樹上掉下來摔成一包水。


    所以一般都是青的時候摘下來,埋在糧食裏,就像捂柿子一樣,慢悠悠捂熟。


    真是香糯可口,可以說是所有梨子裏最好吃的品種。


    可惜的是,這種梨子產量很低,慢慢被雜交化,雖然產量增高很多,味道卻大不如以前。


    “有的,我們附近估計就有林麝,若是再朝背麵走走,說不定還能遇到馬麝,或者黑麝。”


    黑麝就是原麝。


    麝其實是一種單獨的動物,很多人看麝這個字帶鹿,就以為麝是鹿的一種,其實並不是。


    麝是單獨的麝科麝屬。


    我們國家常見的麝有七八種,其中秦嶺原本有三種,但後來因為人們反複折騰,捕殺,不斷侵占麝的資源,麝的數量便不斷下降。


    馬麝還稍微好點,林麝和原麝則是直接短時間消失在秦嶺。


    麝科所有屬都屬於保護動物。


    秦嶺的林麝和原麝,都是一級保護動物,而馬麝也屬於二級保護動物。


    如今人們早已不能捕殺野生的麝類,改為經過合格手續後,人工養殖。


    餘得金不懂太多,但知道麝一般生存在海拔很高的位置,海拔高就代表著危險,心裏便有點忐忑。


    “不行的話,再等幾天吧,看看你二叔能想到辦法不?”


    餘秋堂知道父親是關心,笑笑,“爹,我奶也是你你娘吧,那現在你不能啥都期望我二叔啊,你可是家裏的老大,按理說才應該多付出點。


    你沒有我二叔有錢,那就要比他多做點事吧,要不然,就顯得不夠意思,時間長了,你還咋在人家麵前說啥呢。”


    餘得金微微一怔。


    兒子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但他咋說呢,自從兩個老婆先後離世後,總是感覺生活少了之前的衝勁,覺得沒啥意思。


    也不再積極了。


    現在的生活狀態,更像是一種守成,隻要維持基礎生活,不至於崩潰就是。


    迷迷糊糊的。


    “話是這麽說,但山裏太危險了,你又不是專業獵人,哪有人家那種本事。若是進去出點事咋辦?”


    餘秋堂笑道:“爹,幹啥沒風險呢,坐家裏不動,房頂都還會塌呢。人活著,總要朝前奔,是不?”


    陳美娣聽餘秋堂這樣說,忍不住看眼他。


    別看她是個女人,也有點自私小家子氣,但在某些方麵,卻被餘得金更有見地,聽餘秋堂這樣說,她立刻發現個問題:餘秋堂,比以前更有誌向。


    這看起來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但其實真正做起來很難。


    很多人一生蹉跎,就是沒有將自己理清楚,總是渾渾噩噩……


    陳美娣嫁過來前,是跟人了解過餘得金的,但不知為何,她嫁過來後,總是感覺丈夫不如別人口中那麽有闖勁。


    他也就五十不到的人,卻一股暮氣,就感覺好像隨時要倒下,累得氣喘籲籲。


    之前一直還想不通呢,這下突然有了感覺。


    對。


    就是缺乏餘秋堂這種精氣神。


    雖說一個年紀大,一個年輕,但這股勁差的就有些遠了。


    “哎,你說你,孩子這是孝順他奶奶,也是孝順你娘,你咋還反對上了,應該支持才是。”陳美娣在旁邊插話。


    “你知道個屁!”


    餘得金沒好氣堵回去,“你知道個啥,你以為到山裏是回你娘家啊,想去就去,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陳美娣本意是想通過支持餘秋堂,順便喚醒一點餘得金的誌氣,卻沒想到當著孩子麵,又被訓斥一通,頓時臉上就掛不住。


    “你啥意思啊,餘得金,給你臉是了吧,你最近真真是越來越過分,我在人前人後,還沒給你麵子,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是皇帝嘛,你說出的話就是聖旨,別人就要聽著,別人說啥,不順你心,你就罵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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