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暉的月光下,一隊人馬踏著風聲呼嘯而至。


    為首之人一身暗紅官袍,滿臉肅殺,遠遠望見官道旁似有人影,早早提了韁繩,放慢速度。


    臨近了才看清是自家小舅子和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籲~”


    “博文,杏雲村有何祥瑞,跟你同去的衙役呢?”


    陶子安見幾人有些狼狽,身上倒還算齊整,張口問起杏雲村的事。


    衙役們盤剝鄉裏不是稀罕事,他對衙役管得嚴,不許他們沒事下鄉,再加之最近他注意力全在征收秋賦那邊,得盯緊稅吏。


    所以小舅子下鄉查祥瑞他也沒在意,不想卻查出了意外收獲。


    “回……大人,杏雲村有妖物作亂,村民們四處哄騙人去村裏,等天黑就下手害人,跟我同行的幾個同僚,還有其他被哄騙去的外人都死了,幸好有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我和這個孩子才能幸免於難。”


    馬博文聽出姐夫話風,當即改了稱呼,規規矩矩躬身回話,順帶著把舒陽誇了一句,這對舒陽和將軍廟都有好處。


    “哦?你又是何人,因何在此?”


    陶子安看向他指的舒陽,聞著順風飄來淡淡的香火氣,心裏閃過無數念頭,隻聽對方如何解釋。


    舒陽躬身行禮道:“回大人話,在下是碎雲山左家莊神武將軍廟的廟祝,因將軍有感,信徒被妖邪侵害,特命我來探查情況,搭救一二。


    這是左家莊的孩子,在縣城裏讀書,被此村同學哄騙了來,又恰逢博文兄被困,我等同心協力才逃出來。”


    “嗯,既如此,就同去看看,杏雲村到底是何古怪,你們跟上。”陶子安回憶起前幾日卷宗,記起有這麽個小廟,打消了疑慮。


    於是掉轉馬頭,胯下駿馬小跑著衝向杏雲村,身後十幾個殺氣騰騰的漢子紛紛拍馬跟上。


    “他是誰?”


    舒陽心裏有所猜測,卻不大敢確定,於是問向馬博文。


    “縣令唄,我姐夫。”馬博文不以為意,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說道:“你別生氣,他人就這樣,疑心重,不會對你和將軍廟怎麽樣的。”


    說完,心裏覺得有些不得勁兒。


    還以為舒陽是專程找他的,沒想到是捎帶。


    “這有什麽生氣的,換做是我,我也要起疑呢。”


    廟祝出現在不屬於自家神明香火範圍的地方,偏偏這個地方還出了事,也就是馬博文被荷爾蒙衝昏了頭腦,


    舒陽招呼著左思遠,快步朝剛費力逃出來的杏雲村走去,他對官府如何除妖有些好奇。


    這縣令到底有什麽手段?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三人才靠近杏雲村,就發覺了不對勁。


    先前張牙舞爪追殺他們的大樹沒了……


    村子裏吵吵嚷嚷喊著冤枉,三人快步走進村子,隻見原先大樹的位置隻剩一個大坑。


    不省人事的村民們醒轉過來,被圍在穀場上瑟瑟發抖。


    那十幾名大漢手持鋼刀,把守在各個出入口,眼神不善。


    “我再問你們一遍,妖物哪裏來的!”陶子安語氣冰冷,坐在馬背上把玩著一枚金印,審視那個樹坑。


    跑?


    跑得掉嗎?


    穀場中伴著啜泣聲響起的依舊是冤枉,不知道之類的話語,陶子安冷冷一笑,揮手示意。


    “噗噗噗……”


    “啊!”


    人頭,鮮血,尖叫,月光冷冷的見證著一切,舒陽伸手捂住了左思遠的眼。


    慌亂一陣後,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了。


    “是土地公!是他托夢告訴我們,可以讓我們過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舒陽跟著聽了一會兒,大抵就是一群善良淳樸的農夫,被村裏供奉的土地公托夢,許他們肉食,他們不知不覺被騙,每天被逼著去外麵拉人進來,滿足妖怪的吃人的需求。


    這種鬼話,舒陽是不信的。


    這個人把村裏人描述的太好了,無辜程度快趕上被吃掉的那些受害者了。


    陶子安仿佛真的信了一般,認真打聽著那樹妖的跟土地公如何完成身份轉換,平日裏樹妖的各種指令。


    村民們一開始還不太敢回答,畢竟有些答案與剛才立下的完美受害者身份衝突。


    “諸位鄉親也是被妖物蒙蔽,不必擔心,本官此來隻追除妖物,不論其他!”


    陶子安一反常態地安撫眾人,村民們得了戴罪立功的暗示,頓時爭先恐後的說起樹妖和土地公神龕的種種異常。


    聽完之後,陶子安若有所思,從馬背上跳下來,走向那個樹坑。


    坑邊的神龕旁邊躺著半邊石磨,土地神位斷成幾節,種種跡象顯示,在這縣令一行人進村時就下手毀了它。


    村民們正暗自竊喜可以活下來時,那十幾名手持鋼刀的大漢突然動手了。


    舒陽都沒來得及捂左思遠的眼睛,隻見穀場中刀光閃動,血液橫飛,慘叫聲不過幾息之間就停了。


    背對眾人的陶子安手持金色官印,細細聆聽著周圍動靜,風中似乎還殘存著村民的咒罵,罵他食言殺人。


    我確實是來除妖的,殺你們的是我護衛,與我何幹?


    陶子安心中冷笑,靜靜感受村裏的氣息。


    手持官印,他可以洞察全縣範圍的風吹草動,神明精怪,幽魂厲鬼,無數雜亂的氣息如洶湧的河水,不斷衝刷他的意識。


    “哼!現形!”陶子安猛的睜眼,握緊金印朝地麵重重摁下,地麵頓時蕩起無形的威壓。


    舒陽沒感覺到任何不適,那空洞的樹坑裏卻嘭地鑽出一棵血淋淋的大樹。


    杏雲村村民的鮮血在滲入地底之後,樹妖也無法忍受這巨大的誘惑,本能地瘋狂吸吮著這些供養者的血液。


    這無法抗拒的本能直接暴露了它,被陶子安凝聚地力,把它逼了出來。


    “是這樣啊……”


    陶子安近距離直麵樹妖,喃喃自語,身後護衛熟練地結陣,隻待一聲令下。


    “退到村外等我。”飄身拉開距離,陶子安對看熱鬧的三人安排道。


    舒陽提起左思遠施展兔子跳,幾個閃身就到了村外,這裏太血腥了,不適合左思遠這種小升初的孩子。


    馬博文連忙縱身跟上。


    “你會不會覺得我姐夫太凶殘?”


    入村的小路上,舒陽望著光禿禿的田野,身後傳來馬博文的聲音。


    “不是,我在想這裏地歸誰,以後誰來種。”


    “啊?”準備一肚子話解釋的馬博文愣住了。


    月光灑在收割後的田野上,微風壓彎了幾根野草的腰,杏雲村裏的打鬥聲轟轟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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