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死,而且還是沒有回頭那種嗎?”


    “嗯。”


    此刻得到了答案的慕傾城心如刀絞,宛如萬千根鋼針紮進心裏一樣。


    哪怕隻是吸入一點點的氣,她整個心房,整個胸膛就疼得厲害。


    她不是不知道秦鹹魚會死,會走。


    可她從來沒想到過,秦鹹魚會是抱著那樣的心態活著。


    知道自己會死,這或許沒什麽。


    畢竟人都會死。


    一些看開的人可能都不會在乎這些。


    可是知道自己什麽死,隻能死,哪怕有一丁點活路都會被自己掐死,這種煎熬程度,可能是誰也想象不到的。


    也不會有人去想象。


    這就好比一個在沙漠裏,早已經口幹舌燥,很渴很渴的一個人忽然遇到了兩瓶水。


    一瓶是水。


    一瓶是毒藥。


    而且還是哪一瓶是水,哪一瓶瓶是慢性毒藥的。


    甚至那瓶水,還可以解那瓶毒藥的。


    隻要喝那瓶水,他就能走出沙漠,就可以活。


    喝那瓶毒藥,無論走不走得出沙漠,他都得死。


    這本來是一個很好選的題,是個人都會選的題。


    可秦鹹魚就隻能選擇喝毒藥!


    並且一口水都不能碰!


    隻要喝了水,嚐了水的甘甜,體會到水給他帶來的生命力和無毒的安全感,有了僥幸心理,哪怕隻有一絲絲,他就不會再喝毒藥了。


    秦鹹魚就是懷著那樣的心,自己一口一口的明知道是毒藥的水給喝了下去。


    他不能有一絲僥幸心理。


    更不能去碰一口那可以解毒的幹淨水。


    哪怕是到了最後關口,就差一步就走出沙漠裏,哪怕是在最後一秒他喝下了那瓶幹淨的水,他都有機會活下去。


    可那樣一來,水就沒了。


    而那瓶水,就是小七和小茗的未來。


    那種痛苦,那種無時無刻折磨,光是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那他是什麽時候知道這個的?”


    “在,大概小七她們兩歲多的時候吧。”


    “那那個未來,到底是什麽?又到底會發生什麽?”


    慕傾城想知道,能讓秦鹹魚不惜豁出自己的命也要去搏一搏的未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未來?


    楊芊淇微微搖了搖頭,說:“他沒有看清,他隻能看個大概,知道很多事情,但都是模糊的,看不清。”


    “因為受製於規則,哪怕阿楚拚了命,也隻是把那個模糊的未來再看清了兩三分,剩下的,依舊存在模糊和各種不確定。”


    “但他看到了一個結果,他想要的結果。”


    “所以他才會那麽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慕傾城已經猜到了幾分:“那個結果,其實就是小七她們能夠活下去吧?”


    楊芊淇微微點頭:“嗯,他看到了小七她們長大了的模樣,看到了什麽事情,都在她們長大了以後得到解決。”


    “小七她們,得到了一個很不錯的未來。”


    慕傾城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那是不是,我們就隻要等小七她們長大了,那個未來就自己會來?”


    “結果就不會改變?”


    楊芊淇搖了搖頭:“不是,未來沒有既定,這需要通過努力才能夠實現的。”


    “如果不努力,那就會出現很多未知數,未來依舊會被改變。”


    “那阿楚看到的,就隻能是平行時空的另一條時間線。”


    “如果隻是躺平就可以等到未來,那阿楚就不用那麽拚命,不用一直給小七她們鋪各種路,給她們留下了那麽多手段和資源了。”


    “以他的能力,要是想的話,是完全可以拖到小七她們長大的。”


    “可這期間變數太多,稍有不慎,那個被看到的未來就會被改變,就不會發生。”


    “阿楚做了那麽多,就是要把那個未來抓住,把那個未來釘在這裏。”


    “……”


    “我明白了。”


    慕傾城忽然咬著牙,掙紮著就要起身。


    楊芊淇眼皮子一跳,連忙抱著小七來到床邊,把她扶住:“誒誒誒,你幹嘛?”


    “你身體還很虛弱,快躺下。”


    慕傾城卻不願:“既然他的願望是讓兩個孩子好好活下去,是要那個未來,那我無論怎麽樣,都要努力幫他爭取那個未來!”


    “那個急不來,你先養好身體再說!”


    “可是,要是不現在努力的話,那……”


    “你要是亂來的話,萬一你出現個什麽意外,難道你想小七她們剛沒了爸爸,又要沒了媽媽嗎?”


    “那小七她們的選擇,還有什麽意義?”


    楊芊淇的一句話,讓慕傾城身體一僵,旋即沉默了下來。


    楊芊淇把她扶著躺在床上,說:“你現在因為他的離去內心受到重創,意識好幾次都崩潰了,身體還很虛弱,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調整好情緒,等你好了再說。”


    “在此之前,有我,有阿龍表哥,有姬浩然他們呢。”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堅強起來。”


    “他是走了,可你還得生活啊!”


    “你還有小七和小茗她們啊!”


    “隻有你堅強起來,身體好起來,那樣,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你明白嗎?”


    “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再說了,你要是跟我表姐夫寫的那本小說裏麵的女主一樣,男主沒了,女主拖著極度悲傷和虛弱的身體,死也要去完成男主的願望,那阿楚在上麵看得不得心疼死啊?”


    “你覺得阿楚會希望你這麽做嗎?”


    不得不說,楊芊淇對於拿捏人性這方麵還是可以的。


    一番話下來直接把慕傾城給幹沉默了,也不掙紮了。


    沉默良久,這才點了點頭,說:“好,我聽你的,我不會亂來的。”


    “嗯。”


    “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做,你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不行的。”


    雖然已經九天沒進食了,可慕傾城依舊感覺不到餓。


    在得知秦鹹魚離開的她更是沒什麽胃口吃東西。


    不過為了讓楊芊淇她們安心,慕傾城還是說道:“喝點粥吧,我沒什麽胃口。”


    “行。”


    “那你等會啊。”


    “好,麻煩你了。”


    看著楊芊淇抱著小七走出房間的背影,慕傾城雙眼一閉,腦海中全都是她家鹹魚的模樣。


    淚水再度不爭氣的湧了出來。


    嘴裏不停的呢喃著什麽。


    剛剛離開房間,正轉身準備關門的楊芊淇恰好看到這一幕,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然後把門關上。


    有過同樣經曆的她知道慕傾城的感受。


    也明白,至親或者摯愛的人的離去,帶來的,除了一開始在征知道信息以後,那猝不及防,強行把人淹在還海水的滔天巨浪以外。


    更多的,是一輩子的潮濕。


    前者雖然讓人難受,讓人痛苦,可是要挺過來了,那就什麽都好說。


    而後者的衝擊,雖然沒有驚濤駭浪那樣給人帶來巨大的痛苦。


    可那持續一輩子,宛如一場場定時的綿綿細雨所帶來的潮濕,就像是一把讓軟刀子一樣,時不時就在心上割一刀。


    輕而易舉就撕開舊傷疤。


    不經意的崩潰,往往才是最要命的。


    想要走出來,沒那麽容易。


    也隻能靠她自己了。


    所以楊芊淇剛才把這一切都告訴她。


    試圖喚起她的母愛,喚起她的責任心,壓過對秦楚渝離去的悲傷和痛苦,讓她以孩子為救命稻草,一點一點爬出泥沼,爬出深淵。


    讓她自己堅強起來。


    任何人給予她的幫助,也隻能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走出來還好說。


    走不出來,那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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