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神奈川的陰雨綿綿,這幾日長野的天氣極為適合戶外活動。


    為了討好烏丸蒼信這位金尊玉貴的頂級財閥繼承人,烏丸財團在長野分公司的負責人特意安排了一係列刺激且不失樂趣的玩樂項目。


    從高空跳傘到深水潛泳,從山道越野到徒手攀岩,這兩日,烏丸蒼信的生活過得極為精彩,因此,對於一直殷勤地候在他身後的年輕負責人,他難得給了些許好臉色。


    夜幕降臨,在白天的活動中消耗了大量精力的烏丸蒼信在從浴室出來後,就簡單的披著一件黑色浴袍坐到了落地窗前的沙發上。


    半濕的頭發隨意地搭在肩膀上,殷紅的發尾很快浸濕了肩膀處的那塊布料。


    但他毫不在意,隻專注的聽著西流爾特意錄下的,關於真田優紀和真田昌勇在墓園的那段談話。


    他其實已經不怎麽關注真田平太郎的事情,從昨晚掛斷安室透的通訊後,他就隻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暗中聯係了一個在神奈川一帶活動的情報販子,下了匿名委托,讓他送一束紙櫻花到雲山墓園。


    至於眼前他正在聽的錄音,實際上西流爾擅自做主,偷偷錄下來的。


    對話不長,沒幾分鍾就結束了,烏丸蒼信拒絕了西流爾重複播放第二遍的提議,目光望向了外麵的萬家燈火。


    其實,烏丸蒼信之所以會讓人送那束櫻花,不過是為了給他的母親真田優紀,一個寄托罷了。


    那座墓,早已是一座空殼。


    從他回國就時不時竄出來,把西流爾擠到一邊的“弟弟”,此刻格外的安靜。


    “吉蘭丸,哥哥不會就這麽便宜的放過他們的。”


    烏丸蒼信一向分的很清楚,成為數字生命的是擁有15年記憶的“真田安幸”,是“弟弟”,但是,那並不是他的吉蘭丸。


    真田安幸從小就沒怎麽得到過男性長輩的關愛,因為出生體弱多病,真田昌勇便更加偏疼活潑健康的長孫。


    名義上是把兩兄弟都養在身邊,可事實上,自幼照顧他較多的還是家中的傭人和保姆。


    單從真田昌勇對兩兄弟的稱呼而言,一個是帶著親切的乳名月牙丸,另一個則是規規矩矩的名字安幸。


    真田家長孫的名聲傳地有多廣,就顯得真田安幸有多麽的默默無聞。


    吉蘭丸這個乳名是真田優紀偷偷給小兒子取得,為了不惹眼,這個乳名隻有他們母子三人知道。


    真田昌勇向來看不上從小體弱多病,性子又文靜靦腆的二孫子,自從長子因傷退役,好好的一個職業組隻能轉行從商,他就越發看重長孫,想把他培養成優秀的職業組警察,繼承真田家的榮光。


    對於真田安幸,自然越發冷落。


    因此,他從來都不知道,在他眼裏身體素質差,不愛說話,隻會一天到晚捧著書不吭聲的次孫,在計算機方麵,有著世所罕見的天賦。


    真田安幸在十歲時,就摸到了人工智能的門檻,十二歲,正式開始對人工智能的核心研發,十五歲時,親手締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


    取名,西流爾。


    這名字源自於兩兄弟在網上使用的網名,西流和西爾。


    同年,一場人為的意外讓他本該輝煌燦爛的一生戛然而止。


    烏丸蒼信至今還記得,當他費盡千辛萬苦從莓國的暴亂區回到神奈川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吉蘭丸的死訊。


    以及一座寫著真田家之墓的墓碑。


    對於真田平太郎,烏丸蒼信從小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也從不奢望在他身上得到一絲父愛。


    所謂的父子親情,早就在真田平太郎退役的那天,就已經徹底消散。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真田平太郎當年是因為受傷過重,且因為是緝毒警,仇家眾多,這才沒有接受轉崗。


    可烏丸蒼信清楚,根本就不是這些原因。


    當年,真田平太郎之所以退役,是因為他當警察的信念已經被人徹底擊潰,真田昌勇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也讓他再也承受不住。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警界新星,能夠讓東大校花真田優紀心生愛慕,甘願一畢業就結婚生子的丈夫,讓年幼的月牙丸極為親近且心生敬意的父親,早已經永遠的停留在了那段時光。


    如今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披著人類殼子的懦弱集合體。


    可是,與五歲時就看清了這一切的月牙丸不同,作為弟弟的吉蘭丸由於自小不被爺爺和父親看重和喜愛。


    哪怕作為母親的真田優紀和作為兄長的月牙丸給了他很多很多的愛,卻終究抵不上他心中對缺失的父愛的渴望。


    真田安幸之所以自小就喜歡櫻花,不過是因為櫻花象征著霓虹警察,深藍的警察製服上,是櫻花樣式的朝日影。


    隻是他不知道,自從真田平太郎因傷退役之後,櫻花就成了真田平太郎此生最不喜歡的一樣東西。


    連帶著喜歡櫻花的小兒子,也隨之被他而忽視。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真田平太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事業狂。


    從緝毒警到會社社長,真田平太郎都是一心一意,全身心撲在工作上。


    可年幼的月牙丸看得很清楚,真田平太郎不過是借著忙碌在逃避自己的父親真田昌勇,逃避自己的妻子真田優紀,逃避與警察有關的一切人和事。


    也正是那個時候,作為母親的真田優紀發現了自己大兒子的特別之處。


    當時正陷入情感迷茫中的真田優紀第一次意識到,她的長子月牙丸,一個才五歲的孩子,居然能夠洞悉人心到這般可怕的地步。


    而後,滿心擔憂的真田優紀與年幼的兒子立下了約定,在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前,不得把這份能力展現在他人麵前。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真田優紀很清楚,在霓虹這個平庸從眾才是社會主流的國家,天才,就是其中的異類。


    而年幼且無自保能力的天才,則是異類中異類,是會被同齡人排擠,被大部分經受社會信條荼毒的大人打壓的存在。


    年幼的月牙丸認真地點了點頭,自此,真田家的長孫傳出了很多名聲,有驕橫跋扈,有性情桀驁,有打架很厲害,學習也挺不錯。


    至於那洞悉人心的可怕天賦,則悄然沉浸在無數或是敬畏,或是懼怕,又或是諂媚討好的目光中,並不為人所知。


    直到他得知,弟弟吉蘭丸意外身死。


    烏丸蒼信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莫過於在十五歲那年,答應陪同教導了他多年的格鬥老師去莓國探望舊友。


    不僅遭遇了莓國近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暴亂,失去了陪伴他多年的格鬥老師,還失去了他此生唯一的半身。


    等他傷痕累累的回來,所有人都讓他節哀,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弟弟,真田安幸的死,隻是一場意外。


    怎麽可能會是意外呢?


    回想起十五歲的那個晚上,真田昌勇對他的解釋,烏丸蒼信至今都記得那種滿心作嘔的感覺。


    那是他第一次,正視並感謝自己在洞悉人心上的天賦。


    十五歲的月牙丸從未想過,他信賴的爺爺會在弟弟的死上欺騙他。


    不僅是他,還有小叔,嬸嬸,家裏的管家,老仆,所有人都以為了他好為由,隱瞞下了弟弟之所以會去參加那場宴會的真正原因。


    還有那場特意針對真田安幸而設計的意外真相。


    其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他怨恨真田平太郎。


    當然,被隱瞞的不僅有十五歲的月牙丸,還有此前到東京參加培訓,接到消息後緊急趕回來的真田優紀。


    麵對來自信重長輩的誠懇解釋,真田優紀信了,可是,十五歲的月牙丸沒信。


    那是他第二次在母親麵前展露出自己在洞悉人心上的可怕天賦。


    帶血的認罪書,供認不諱的錄音,以及爬到警署門口自首的犯人。


    宛如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真田昌勇的臉上。


    自此,名滿神奈川的警察世家出了個浪蕩墮落的紈絝子弟,成日裏不是流連於賭場酒館,就是在紅燈區廝混。


    作為合法夫妻的真田平太郎與真田優紀也正式分居。


    至於那幾個犯人,由於犯人的辯護律師出示了其中兩人未滿16歲的證明,最終除了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得了5年刑期,剩下的兩個免除了刑事處罰,改為1個月拘留教育。


    當然,烏丸蒼信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一場集體中毒事件讓那兩個在少管所接受拘留和教育“未滿16歲”的“少年犯”,在保外就醫時,意外被一個發病的精神病患者闖入病房,兩人各自被連捅了無數刀,失血而亡。


    事發時,正巧醫院樓頂的天台上出現了一個企圖跳樓自殺的孕婦,於是跟過來看守那兩個“少年犯”的警察在把兩個“少年犯”用手銬拷在病床上。


    就緊急趕往了醫院樓頂,對抱著肚子就要跳樓自殺的孕婦進行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勸阻。


    等他們終於把孕婦勸下來,重新回到那兩個少年犯的病房時,隻見兩個“少年犯”已經宛如被開膛破肚的肉豬,心肝脾肺腎什麽的都暴露在了空氣中,被強行拖拽出來的腸子被打成了一個大大的雙層蝴蝶結,然後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鮮血浸濕了整張病床,飛濺的血點布滿了整個病房,濃鬱地血腥味讓那兩個剛畢業沒多久的警察直接忍不住吐了出來。


    一旁,渾身是血的精神病患者正拿著鋒利的短刀一邊拍手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邊發出了類似孩童般的愉快笑聲。


    最終,警方以意外作為此案的案件定性。


    突然發病的精神病患者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至於案發所在地的醫院,則貼出了一張公告,上麵寫著醫院管理存在漏洞,以後會加以改進之類的說辭,得到了廣大民眾的諒解。


    而在此後的某一天,正在神奈川醫院服刑的那個18歲的少年犯因為遺傳心髒病突然發作,然後同樣被送到了這家醫院。


    這次倒沒有發生精神病患者闖入病房把人捅死的事情,隻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實習護士在輸液的時候,不小心把貼錯標簽的藥液給患者輸進了體內。


    沒想到那個患者竟然對裏麵的藥物過敏,直接導致了過敏性休克,在曆經數小時的搶救,最終還是救了回來。


    隻不過剛救回來沒多久,他的遺傳心髒病再次發作,護士手忙腳亂間,沒注意自己手上的傷口沾染上了手術器械。


    後來,這家醫院又對外發出了一則通告,上麵寫著他們醫院的一位護士因為職業暴露不小心感染上了hlv,他們之後會加強對醫院的人員管理,盡量避免此情況再次發生。


    見醫院道歉道得這麽誠懇,廣大民眾自然選擇了原諒。


    至於那位不幸感染上hiv的少年犯,則是在得知自己染上了這種恐怖病症後,恐懼的心髒病頻繁發作,最終在一次搶救中沒挺過來,不幸離世。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淌下,隨即一股滾燙的熱意傳到四肢百骸。


    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烏丸蒼信又拿起一旁的尊尼獲加往酒杯裏倒。


    倒一杯,喝一杯,直到整整一瓶的尊尼獲加都進了肚子,烏丸蒼信的神智依舊保持著清明,沒有一絲醉意。


    放在身邊的手機響了滅,滅了又響,直到它第八次響起,烏丸蒼信看了眼來電人姓名,發現不是前幾個電話的來電人,這才施施然的接起了電話。


    “聽說你在神奈川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琴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烏丸蒼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找樂子而已,而且,糾正一下,我沒去神奈川,去那裏鬧出動靜的是波本。”


    “你在擔心什麽,琴酒?”


    烏丸蒼信反問道,然後自顧自的笑了一聲,然後回了一句:


    “不會是擔心我被所謂的親情愛意感化,從一個反派棄暗投明成為警方的臥底吧。


    這種劇情怎麽可能在我的身上上演。”


    他之所以讓安室透潛進醫院給真田平太郎注射千金難求的康複藥劑,為得可不是那壓根就不存在的父子感情。


    琴酒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了一句:


    “你喝酒了。”


    烏丸蒼信一愣,然後爽快的承認了:


    “是啊,尊尼獲加黑方,有空的話我們可以約著喝一杯。”


    “我沒你那麽閑。


    威士忌,貝爾摩德那裏沒在cia找到那套破解設備,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朗姆丟失的u盤極有可能和那套失蹤的破解設備,落到了同一個勢力的手裏。


    烏丸蒼信漫不經心地看著手機上那七個來自貝爾摩德的未接來電,不以為然。


    “這件事跟你,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弄丟u盤的是朗姆,整丟設備的是貝爾摩德,被牽扯進來的是白蘭地。


    先生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們的頭上。”


    琴酒心底冷笑一聲,說得輕鬆,一旦貝爾摩德那裏拿不出讓先生滿意的答複,先生必定會讓行動組參與進去。


    真到那時候,真正能置身事外的,恐怕就隻有威士忌和他的手下的裝備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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