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給陽武侯這麽多的優待,自然是要用他做事。


    就在陽武侯薛濂高興的時候,朱由檢向他說道:


    “薛卿是在中軍都督府任職吧?”


    “如今要去海外開藩,這個職位要卸下來。”


    “文官致仕之後,可以轉任資政大臣。”


    “薛卿身為正一品都督,也該有這個資格。”


    一番話語,說得一眾勳貴麵露欣喜,陽武侯則有些驚愕。


    在場的勳貴雖然在朝堂上大多不怎麽發言,但是誰不知道資政大臣能夠參與廷推廷議,比完全淪為虛職的五軍都督府更有實權。


    皇帝有意讓致仕武官轉為資政大臣,這對所有勳貴都是好事,他們當然是喜聞樂見。


    不過對陽武侯薛濂來說,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雖然同樣想擔任資政大臣有點實權,卻不是以自己出頭的方式。


    但是皇帝話語中的意思,明顯是讓他當出頭鳥,在提出致仕的同時、要求轉任資政大臣。


    這意味著他會引來所有文官的注意力,以前陽武侯府做的違法犯忌之事,說不定都會被文官翻出來。


    所以他內心中,是不願做這個出頭鳥的。


    但是在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在其他勳貴幸災樂禍的眼神下,陽武侯薛濂隻能在心中苦笑一聲,接令道:


    “臣謹遵陛下之命。”


    “隻望陽武侯府被文官針對時,陛下寬宥一二。”


    朱由檢這點擔當還是有的,向他道:


    “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之罪,朕就赦免他們的死罪,最多流放海外。”


    “不過你們這些勳貴人家平常也要注意點,不要動不動就違法犯禁,引來官員彈劾。”


    “以後做了資政大臣也要有點體麵,不要動不動就被人指著鼻子罵,無顏參與議事。”


    一眾勳貴聽著皇帝的告戒,大多當做耳旁風。


    事實上他們大多數人已經看出來了,皇帝這段時間對勳貴雖然嚴格、甚至要向他們征稅。卻並沒有廢除勳貴的意思,對陽武侯這樣和叛亂有瓜葛的也隻是發往海外開藩。


    甚至再往前說,武清侯雖然涉及閹黨逆案被奪爵,卻還有立功複爵的機會。


    皇帝對勳貴還是看重的,甚至還開始新一輪封爵,給功臣後裔冊封爵位。


    朱由檢看著他們無所謂的態度,心中更覺得這些勳貴不堪用。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他隻能維護這些腐朽的勳貴,作為自己對抗文官的助力。


    隻有等將來的功臣冊封爵位後,他才能把這些人趕去海外,逼他們建功立業。


    ——


    資政大臣的說法提出後,勳貴算是被安撫下來。


    再沒有人說什麽產業的事情,相比錢財來說,權力才更重要。


    這些勳貴紛紛對陽武侯薛濂表示支持,打算在他轉任資政大臣後,自己也轉任資政大臣。


    陽武侯薛濂被皇帝和這麽多勳貴架著,不得不上了奏疏,提出從中軍都督府致仕,並且要轉任資政大臣。


    這件事情,毫無疑問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文官對武官擁有廷推權力,可謂十分警惕。


    當年他們好不容易把五府從廷推中踢出去,如今怎麽能放任武官以資政大臣的身份,重新參與廷推。


    所以文官對此,那是紛紛反對。


    奏疏如雪花一般,飛向內閣之中。


    因為現在是戒嚴期間,皇帝能不通過內閣直接頒布中旨。內閣現在也沒有多少權力,隻能把這些奏疏轉給皇帝。


    讓他們欣慰的是,皇帝對這件事情沒有擅專,更沒有發布中旨直接確定。而是讓朝野廣泛討論,形成一個決議。


    一時間,因為前段時間戒嚴被壓製的輿論,頓時火熱起來。


    報紙上都在討論這件事,爭論武官致仕後是否能轉任資政大臣。


    《邸報》《京報》對此的態度是中立,作為朝廷的輿論喉舌,它們並沒有明顯傾向。


    但是《明報》和《大同報》作為士人輿論陣地,對這件事情是激烈反對。認為武官的能力和操守,都不足以擔任資政大臣。


    勳貴對此局麵,自然是不甘示弱。他們支持衛所子弟成立的《衛報》,宣揚有利於武官的言論。


    不過總體來說,士林中還是反對的聲音大。甚至還有人提到國初武將的跋扈、五代武將的橫行,認為應極力壓製武官權力,不能給他們參與朝堂大事的機會。


    甚至隨著這件事的進展,一些人開始針對陽武侯薛家。陽武侯薛濂在京中本就多有不法,頗是受到詬病。


    這下他的醜事頓時在報紙上被揭出來,甚至有苦主站出來喊冤,向大理院貴族法庭遞狀紙。


    薛家內部也起了糾紛,嘉靖年間第五代陽武侯薛翰死後,因為沒有留下兒子,薛家內部產生了三十年的爭端,到隆慶六年才定下第六代陽武侯。


    如今眼看薛濂得罪了士人,薛家一些看到機會的,開始跳了出來。打算把薛濂扳倒,換個人承襲爵位。


    他們都是薛家人,提供的證據自然更詳實。


    一時間,薛濂可謂是人人喊打,甚至被人認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朱由檢麵對這種情況,也是一陣咋舌。


    他沒有想到陽武侯薛濂屁股下的屎這麽多,也沒有想到文官的影響這麽大。


    以至於本該是有來有回的爭論,變成了幾乎一麵倒。


    現在都不是薛濂是否能擔任資政大臣的問題了,而是他是否還能保住陽武侯爵位。


    看著薛濂的罪狀,朱由檢有那麽一瞬間,是想廢除這個人。


    不過想到自己對陽武侯的保證,他還是歎了一聲,決定把這個人保下——


    這是關係到他在勳貴那裏信譽的問題,在這時候不能動薛濂。


    所以,他把陽武侯薛濂喚到皇宮,狠狠訓斥了一番。最後又問他道:


    “薛家內部是什麽情況,你能不能把這件事情平下來?”


    薛濂對薛家內部有人跳出來,也是有些憤恨。若非皇帝還需要用他,說不定這次真危險。


    所以他咬著牙道:


    “請陛下給臣些時間。”


    “臣會把這些人率先遷出去。”


    朱由檢眉頭動了動,聽出了薛濂的意思。


    知道這個人是打算把薛家一些人遷往海外後,讓他們“因病死去”。


    對此他還是有些不忍的,再加上他對陽武侯的不法行為也有些不滿,斟酌之後說道:


    “遷移出去可以,但是也要有個交待。”


    “現在是團結起來應付文官責難的時候,不能再起波瀾。”


    “這樣,朕給你一個子爵、三個男爵名額,讓家裏安靜下來。”


    “以後陽武侯爵位由你這一係承襲,他們都是支脈。”


    這個決定,讓薛濂聽得心中一喜,知道皇帝確定了他這一係的繼承權——


    即使自己沒扛住風波不得不讓出爵位,陽武侯爵位也仍舊會由自己子孫承襲。


    那些淪為支脈的,徹底喪失了陽武侯爵位繼承權。


    不過欣喜之後,薛濂又想到這些人的封地,詢問道:


    “這些子爵、男爵的封地,是不是屬於陽武侯國?”


    朱由檢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反問道:


    “你說呢?”


    “從你們陽武侯薛家分出的,怎麽不屬於陽武侯國?”


    “他們分出的封地和衛所,就當做對你的懲罰。”


    “犯了這麽多事,總要給外麵個交待。”


    說著,朱由檢把案上有關薛濂的罪行,直接甩到了他麵前。


    這些罪行若是普通人犯的,早就被明正典刑要殺幾遍。


    但是因為陽武侯薛家有世券,就是判了死罪,也會因為八議中的議貴需要上裁。


    朱由檢為了安撫功臣之心,必須要免了他的死罪。除非他犯了十惡不赦之罪,才能不予赦免。


    所以,朱由檢根本沒指望大理院貴族法庭給陽武侯定罪,因為最終的裁決權,是在他的手裏。


    甚至這件事文官也不會反對,因為議貴這一條,還包含三品以上職事官、二品以上散官——


    這是文官和武官、勳貴共同擁有的優待,他們不可能反對這一點。


    薛濂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有些有恃無恐。甚至在意識到文官會彈劾自己時,就請求皇帝免罪。


    朱由檢現在沒法懲罰他,隻能借著他犯錯的由頭,把薛家的封地和衛所士兵分出去一些,推恩給薛家其他人。


    按照子爵方二百裏兩個千戶所、男爵方一百裏一個千戶所的規定,薛濂需要分出七萬方裏封地、五個千戶所給族人。


    陽武侯國作為侯爵藩國,可以有方四百裏、十六萬方裏封地,還能有兩個衛、十個千戶所。


    七萬方裏、五個千戶所幾乎相當於分出了一半,這讓薛濂著實有些肉痛,認識到當今皇帝的手段——


    就算不定下死罪,皇帝也有的是辦法讓他難受。以後陽武侯國內部,要麵臨一個子爵和三個男爵的挑戰。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盡量把這一個子爵和三個男爵安排成自己的人,平息薛家內部的爭端。


    ——


    在薛濂把這些條件帶回後,薛家內部的爭議很快平息。


    甚至皇帝的懲罰在報紙上披露之後,一些人對薛濂幾乎有些同情了——


    這可是還沒就藩,封地和士兵就被分出去了一半。


    以後陽武侯就是個瘸腿侯爺,直屬的封地和衛所隻相當於伯爵。


    這讓一些勳貴也引以為戒,在行事上收斂了一些。避免被皇帝盯上,給他們類似的懲罰。


    民間對此也大多滿意,尤其是皇帝把收購陽武侯府煤窯的銀錢,直接轉為給受害者的賠償後,很多人就更是稱讚了。


    文官和士人再發起攻擊陽武侯的言論,也沒有多少人響應。


    但是薛濂轉為資政大臣這件事,卻被阻攔下來——


    沒有人認為這個被皇帝懲罰的勳貴,還有資格在朝堂上擔任大臣。


    不過勳貴也沒放棄,當今勳貴領袖,英國公張維賢在這個局麵站了出來,請求徹底致仕,轉為資政大臣。


    麵對這個請求,朝堂上的文官還真的沒有辦法反對。


    作為四朝元老,張維賢曾輔佐三位皇帝登極,這樣潑天的功勞,難道說還當不起資政大臣?


    尤其是這個時候,報紙上掀起了一種言論,《衛報》上發表了一篇“武官也是官”的文章,呼籲把武官當做官員看待。


    這篇文章的內容,簡直稱得上悲憤。曆數戚繼光麵對張居正自稱“門下走狗”等事,認為武官現在,幾乎是文官的仆人。


    文章引起了很多武官的認同,甚至連皇帝都被驚動,要求樞密院和都察院嚴查文武官員勾結,防止危害社稷。


    這種情況下,朝堂上的文官如何反對張維賢轉為資政大臣的提議?


    難道向皇帝說他們就是要壓著武官,把武官視為“門下走狗”?


    可以說,因為這篇文章,輿論形勢完全逆轉過來。從之前幾乎眾口一詞的反對武官轉為資政大臣,到現在變得有來有回。


    似乎是為了給這種情況加碼,同樣比較年長的定國公徐希皋,同樣請求致仕轉為資政大臣。


    皇帝也因此召開朝會,探討勳貴轉為資政大臣的可能性:


    “當前朝廷有五位國公、一位郡公,二十二侯、三十四伯。”


    “這些人全部轉為資政大臣固然不可行,但是全部拒絕也會傷他們為國之心。”


    “諸位都議議勳貴的資政大臣名額有多少,定下一個章程來。”


    群臣麵麵相覷,發現還真不好全部拒絕。


    別說英國公張維賢這樣功勳卓著的勳貴了,就是任何一位國公轉為資政大臣,他們反對時都會引起很大爭議——


    每一位國公都代表著一股勢力,帶頭反對他們轉為資政大臣的官員,是要付出代價的。


    誠意伯家族和東林黨紛爭數十年而不倒,已經給了文官很大的警示。如果不想朝堂上每次都掀起爭論的話,最好是定個章程,把勳貴的資政大臣名額給定下來。


    袁可立作為樞密同知,可以說是當今朝堂上最大的文職軍官。他對此是當仁不讓,率先道:


    “臣以為勳貴的資政大臣名額,應當不超過十人。”


    “以曾經擔任五軍都督府左右都督的勳貴為先,其他人沒有資格。”


    這個提議,得到很多文官的讚同,武官和勳貴則很是不滿。


    因為文官二品以上就能在致仕後轉為資政大臣,為何勳貴轉為資政大臣必須是正一品呢?


    他們對此紛紛提出異議,認為文武官員該一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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