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貧困村到如今的模範村,淳溪村隻用了四五年的時間。


    其中,最關鍵的那一年,就是祁同偉任職金山縣常務副縣長那一年。


    那一年,祁同偉在金山縣實行了茶山承包製,並請來了農業巨擘許春風。


    在許春風的運作下,淳溪村不僅茶山,就連水產都實行了規模化,很多村民都賺了個盆滿缽滿。


    甚至有人做起了小老板。


    那時,別人提起祁同偉,都會豎起個大拇指,說他是淳溪村的驕傲。


    去年新年時,還有很多人過來忙活,家裏熱熱鬧鬧。


    隻是一年的時間啊。


    都變了。


    金山縣好像更冷了,比陝甘還冷,曾經把祁同偉視為驕傲的村民,也都開始刻意保持距離。


    其中緣由,隻因為那一成茶葉的工價。


    誰對誰錯?


    祁同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問心無愧。


    ……


    下午兩點。


    祁同偉來到了父親墳頭,一個人默默地燒完了所有紙錢。


    一月的漢東,陽光沒有溫度。


    陣陣寒風下,祁同偉收了收衣領,看著墳頭有很多話想說。


    可最終都咽了下去。


    他怕說多了,地下的父親也會愁,活人的煩惱沒必要叨擾故人了。


    就那麽靜靜地站著。


    直到另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


    是老支書。


    他拄著拐杖,喘著粗氣,步履蹣跚間好像遲緩了很多。


    “呀,同偉,回來了怎麽不通知一聲?不是你聽四叔說,我都不知道。”


    “老支書,一會兒就要走了,就不想打擾你了。”


    “這是什麽話。”


    老支書來到了祁同偉身旁,又看了一眼剛燃燼的冥幣,輕聲道:“你這孩子,大老遠跑一趟,隻為了燒點紙錢,就不多待個兩天?”


    “不待了。”祁同偉搖搖頭,略顯落寞。


    “哎。”老支書歎息一聲,“怎麽?是不是聽到一些閑言閑語?”


    祁同偉沒說話,算是默認。


    老支書拍了拍他的肩膀,唏噓一聲,“同偉,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人嘛就是這樣,沒那麽容易滿足,大多數隻會站在自己立場看問題,前年賺了三萬,今天賺了兩萬五,他們便不滿足,然後開始找問題,可他們不會找自己問題,最後啊……得有一個背鍋的。”


    “我知道,也理解。”祁同偉點點頭,“所以,我就是那個背鍋的。”


    說著,祁同偉自己都笑起來了,“說實話,支書,我沒想過大家念我的好,就是心裏有點難受。”


    “別難受,孩子,我理解你。”老支書指著村東頭,帶著一點神秘,笑道:“村東頭老張家的閨女知道不?”


    “張小虞?”


    “對,就是她。”老支書繼續道:“聽說這丫頭,近些年學著炒股,掙了很多錢,數都數不過來,去年的時候,她給自己叔叔伯伯,每人兩萬,就連幾個堂哥堂弟也給了一萬,可今年剛回來時,家裏就被潑了油漆。”


    “潑油漆?”


    “對,就是潑油漆,還是她大伯潑的,年都沒法過了。”


    “為什麽?”


    “今年沒給錢唄。”老支書笑道:“去年給兩萬,今年沒給錢,在她大伯眼裏,自己就損失了兩萬,能不急嘛。”


    祁同偉也笑了。


    敢情,倒黴的不止自己,還有自己在股市上的搭檔。


    心裏瞬間舒服很多。


    平衡了。


    “孩子,別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別指望所有人都理解你。”


    “咱們能做的,就是自己理解自己。”


    老支書的話都是肺腑之言。


    也是他當了這麽多年村支書的經驗。


    “支書,謝謝你。”


    祁同偉打開背包,抽出了兩條華子。


    原本呢,這兩條華子是打算給村民散一散,抽一抽,如今看來,沒這必要了。


    就便宜老支書了。


    老支書接過香煙,樂嗬嗬,“孩子,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祁同偉:“? – _ – ?”


    老支書:“今年你給了我兩條華子,明年我要看不見華子,也照樣在村裏詆毀你,說你忘恩負義,記好……都是你自找的。”


    祁同偉:mmp……


    ……


    告別了父親的墳頭,已經是傍晚,祁同偉沒有在村裏逗留,而是來到縣城,到了縣城後又打了一輛車,來到了岩台市火車站。


    到了車站懵逼了。


    停運!


    因為站台老舊,存在安全隱患,岩台市火車站停運一個月,進行整改。


    祁同偉有些絕望。


    今天就是年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年三十,這時停運算什麽?


    沒辦法,他隻能花雙倍的價格,打車來到了京州市火車站,又花了大價錢,從黃牛那裏買了明早六點去京城的車票。


    拿著三倍價錢的火車票,祁同偉嘴裏喋喋不休,開始罵娘。


    “特麽的,堂堂一個副廳級幹部,買個黃牛票,還要給三倍價格,天理呢!”


    “王法呢!”


    “操蛋玩意,不行,打電話投訴。”


    就在祁同偉掏出手機時,一道身影讓他愣了一下。


    隨後立刻躲了起來。


    隻見,在站台的不遠處,他的師娘吳慧芬正和一個小鮮肉依依不舍,相擁告別。


    雖然吳慧芬戴著口罩,可祁同偉依然可以斷定是她。


    一時間,腦袋宕機……


    怎麽回事?


    高老師被人戴綠帽子了?


    不應該啊。


    為什麽會這樣?


    根據前一世的記憶,祁同偉認識那個小鮮肉,正是吳慧芬的得意門生‘林朝陽’。


    人如其名,猶如八九點的朝陽,個子很高,身姿挺拔,有一種二十一世紀男明星的感覺。


    可話說回來,當年吳慧芬和小鮮肉在一起,也是因為高育良先著了高小鳳的道。


    如今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高老師也墮落了?


    越想越迷糊。


    就在祁同偉思緒萬千時,林朝陽已經走進了站台,而吳慧芬還待在原地,不舍地注視著對方的背影。


    十分鍾後,等吳慧芬也離開了,祁同偉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高育良的電話。


    “同偉,新年好啊,都快一年沒聯係了,今天怎麽想起來老師了。”


    “新年好,高老師,也沒其他事,就是有些想你了。”


    “嗬嗬。”電話那頭的高育良笑了笑,“你啊,肯定有事,說吧。”


    “真沒事,對了……高老師,您現在還在呂州嗎?”


    “同偉,你是一點都不關心我啊,三個月前,我已經調任到了滇南省、臨山市。”


    “滇南省、臨山市?”


    “嗯,市委常委,副市長兼政法委書記。”高育良有些不滿,“同偉,你不關心我這老師,老師可一直關心你,聽說……你現在都是延紅市的常務副市長了,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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