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寒寒。


    躲在一塊凸起的岩石後麵,李達康目視前方,已然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隻見,白天的施工人員,忽然操著流利的日語,在嘰裏呱啦說著什麽。


    其中一台挖掘器的前方,還有個類似電台的玩意。


    李達康不傻,瞬間已然明了……


    “倭人。”


    “敵特。”


    “敵特。”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


    “小萍,孩子……”


    “嗬嗬。”


    “為什麽……”


    他輕聲呢喃。


    隨後,不斷安撫自己要冷靜。


    再冷靜。


    趁沒人發現自己時,連續幾個深呼吸後,又一步一步,挪了回去。


    回到車上,一腳油門,馬上離開。


    風馳電掣。


    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已經來到了市委家屬院門口。


    打開車門,下車。


    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雙手猛捶自己的腦袋。


    最終,又回到了車上。


    平時不抽煙的李達康,破天荒地點了一支煙,結果嗆得臉上都是眼淚。


    隨後開始狂嘔。


    腳墊底下,全是嘔吐物。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為什麽!”


    猛捶兩下方向盤,寂靜的夜裏,發出了兩下‘滴滴’聲。


    似乎在悲鳴。


    就在李達康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徹徹底底的完了。


    擺在他眼前的隻有兩條路。


    第一,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當他的縣委書記,當他的父親,當他的丈夫。


    可事情一旦敗露,白小萍跑不了。


    間諜啊。


    死罪。


    至於李達康自己,他已經和白小萍扯了證,同樣撇不清幹係。


    就算不知情,也要被一擼到底。


    還要追究其他責任。


    第二,找祁同偉如實坦白。


    這樣,他檢舉有功,再求祁同偉說說好話,自己或許能躲過一劫。


    但僅限於自己。


    他一旦主動坦白,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媳婦送進了墳場。


    而媳婦的肚子裏,還有自己的孩子。


    進退兩難。


    “嘔……”


    待在車裏,李達康一吐再吐,差點就要把整個胃給嘔出來了。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


    李達康撕心裂肺。


    這一刻,無數個念頭,在心裏閃過。


    他想過去自首。


    也想過拉著白小萍去自首。


    甚至,想著馬上撥打國安部電話,將那一群敵特,全部繩之以法。


    可終究,他什麽都沒做。


    他想到和白小萍點點滴滴,想到白小萍腹中的孩子……他下不了手。


    “咚咚!!”


    也就在這個時候,車窗響了兩下。


    李達康嚇了一個激靈,連忙扭頭看去……是祁同偉。


    搖下車窗,李達康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祁市長。”


    祁同偉向車內瞥了一眼,接著招了招手,示意李達康下車說話。


    八月末的陝甘,已經沒有那麽熱。


    下了車後,李達康臉色蒼白,褲子上和鞋子上,全是自己的嘔吐物。


    見他這副模樣,祁同偉後撤了一步。


    滿眼嫌棄。


    “李達康,你喝酒開車?”


    “沒喝酒。”李達康搖搖頭,“就是一點不舒服。”


    “不舒服?怎麽?食物中毒了?”


    “沒有,可能感冒了。”


    “是嗎。”祁同偉點燃一支煙,圍著車轉了一圈後,又來到李達康跟前,意味深長道:“這麽晚,是來找我的?”


    “是……不是。”李達康吞吞吐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到底是不是?”


    “不是。”李達康搖搖頭,“我隻是路過,感到不舒服後,停下車休息。”


    “這樣啊。”祁同偉沒有反駁他,吐出一口煙圈,輕描淡寫問道:“南坊那邊的果園怎麽樣了?我什麽時候能吃上你種得果子?”


    “那果園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是白小姐的嘛,可那又有什麽關係,你們都扯證了……她的,就是你的。”


    “我,我……”李達康咽了咽口水,仿佛整個人都在被火烤。


    “結結巴巴,心裏有鬼?”


    “祁市長,我……我……”


    “不想說,就別說了。”


    祁同偉抬起頭,凝視著明月。


    月光縹緲。


    正如李達康此刻不安的心。


    他想坦白。


    可又怕親手把白小萍送上不歸路。


    猶猶豫豫,什麽都沒說。


    再次回到家裏時,已經是淩晨一點,房間的燈依舊亮著。


    推開門。


    白小萍擠了一個笑容,“達康,對不起啊,我不該為難你的。”


    李達康深吸一口氣,緩緩來到了白小萍身前,又蹲下身。


    耳朵貼在白小萍的肚子上。


    聆聽著未出生孩子的心跳。


    眼淚奪眶而出。


    “達康,你怎麽了?”白小萍連忙把他扶了起來,“你怎麽哭了?”


    “沒事,沒事。”李達康嗅了嗅鼻子,捧住了女子的臉盤,“小萍,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沒有。”


    這一下,輪到白小萍結結巴巴了。


    李達康沒有太多意外。


    依然凝視著眼前的女子,“小萍,你知道嘛,我真的想過,和你好好生活,一起白頭偕老,真的,”


    “我也一樣啊。”


    白小萍輕語。


    兩人深情對望,可……也沒再多說。


    這一夜。


    同床異夢。


    ……


    八月最後一天。


    侯亮平請假了。


    幹嘛?


    帶悅悅去學校報名。


    別看侯亮平這孫子平時摳摳搜搜,可對小丫頭宋子悅,那是真的舍得。


    報名的第一天,新書包、新鞋、新衣裳、就連水杯都是粉色的卡哇伊。


    學校方麵,也是深思熟慮,挑了一個市中心的,離家很近。


    沒有幼兒園,直接一年級。


    “猴子叔叔,我有點緊張誒。”


    小丫頭紮著羊角辮,牽著侯亮平的手,手心全是汗。


    “不用緊張。”侯亮平小聲安慰,“到了學校,聽老師話,有人欺負你的話,不用怕……直接給我揍回去。”


    “額……”宋子悅一臉黑線。“猴子叔叔,你不是說,女孩子不能打架嗎?”


    “不能打架,也不能被欺負啊。”


    “那我打不贏呢?”


    “你不是還有個粉色水杯嘛,打不贏,就拿杯子做武器,反正就一點……別被欺負了。”


    “哦。”


    小丫頭點點頭,不由地握緊了水杯。


    報名結束後,不放心的侯亮平,又找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幹瘦的老頭,姓杜,戴著一副黑框鏡,有種不好說話的感覺。


    一見麵,侯亮平塞了一包香煙過去。


    “杜老師,宋子悅這個丫頭,無父無母,是個苦命的孩子。”


    “以後在學校,勞煩您多照顧一點。”


    和普通的家長一樣,見到老師,侯亮平唯唯諾諾,姿態壓得很低。


    生怕對方給宋子悅穿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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