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一連串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劃過陳陽內心,讓她好半天緩不過神。


    蹲下身,眼淚奪眶而出。


    等再抬起頭時,整個辦公室已經空空蕩蕩,那個男人早就離開了。


    天色漸晚。


    陳陽待在常務副市長辦公室,嘴唇慘白,像是失了魂。


    她不知道陳家為什麽會搞成這樣?


    父親住院。


    母親身體大不如前。


    她自己的婚姻稀碎,那一場婚禮,更是淪為了整個漢東的笑話。


    如今,連弟弟也走上歧途。


    難道陳家真的完了嗎?


    還是說,真像祁同偉講的那樣,這一切……隻是咎由自取?


    ……


    另一邊。


    陳海找了個臨時旅館,藏好劉苗苗後,獨自去見了侯亮平。


    就在火車站,二人重聚。


    長亭,古道,黃沙,微風。


    “幾個月沒見,怎麽搞成這個鳥樣,都快瘦脫相了,吃不飽嗎?”


    侯亮平掏出煙,幫陳海點上。


    陳海笑了笑。


    “猴子,你都快胖成豬了,還笑話我,哪來的自信?”


    “心寬體胖,所以我過得很好。”


    “那是的,有學長罩著你,你當然不愁。”忽然間,陳海臉色一變,悵然道:“當初……我若跟著你們一起來陝甘,不知道會不會好一點。”


    “世界上沒有如果,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對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都要做父親了,當然是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能安定下來嗎?”侯亮平微微皺眉,“萬一……”


    “沒有萬一。”陳海仰著頭,吐出一口煙圈,“猴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還是那句話,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苗苗,她是無辜的,我無法回頭。”


    “好吧,你既然相信她,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侯亮平掏出鼓鼓的信封。


    像是走流程一樣,強調道:“這錢我是借給你的,和劉苗苗沒有任何關係。”


    “明白。”陳海點點頭,“放心,等我穩定下來,一定會把錢還給你。”


    “兄弟間不用說這麽多。”想到什麽,侯亮平又道:“忘記和你說了,你姐也來陝甘了。”


    “她來了?”


    “來了。”侯亮平深吸一口氣,“不僅來了,還去找學長了,看樣子……是為了你。”


    “嗬嗬,為我?不!她不是為了我,隻是為了陳家的名聲罷了。”


    “可無論怎麽說,她也是你姐。”


    “我知道。”


    一滴苦澀的淚水,從陳海嘴角劃過,“我走了,父親會淪為笑柄,陳家會淪為笑柄……可猴子,我真的回不了頭,苗苗她懷孕了……我的孩子。”


    “你教我怎麽辦?”


    “從小到大,我都是乖孩子。”


    “這一次,就一次……為了自己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孩子,我隻能自私一回。”


    “你能懂嗎?”


    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再到現在一臉滄桑,陳海隻用了半年。


    恍恍惚惚,他又回憶起上學時光。


    回憶起和父親的點點滴滴。


    如同隔世。


    遺憾無法說,驚覺心一縮。


    “猴子,我若一去不回,以後陳家若有事,你多擔待一點。”


    “還有,有機會的話,告訴我姐,讓她別找我了。”


    “這條路,我不後悔!”


    陳海說得很用力。


    不過侯亮平隻是挖了挖耳屎,又掏出可樂,猛灌了一口。


    接著,輕飄飄道:“別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等法律還劉苗苗一個清白時,我會通知你,到時候……一起回來喝酒。”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月光淡淡。


    映在陳海臉上,亂糟糟的頭發,讓他看上去,像個流浪漢。


    “對了,幫我和學長說一聲,我辜負了他的期望。”


    “別擔心了,學長不會怨你的。”


    別的不說,侯亮平蠢是蠢一點,可他了解祁同偉。


    如果不是祁同偉默許,他來不了這裏。


    換一句話說,今時今日的陳海,和曾經窮途末路下的祁廳長,是否有幾分相似?


    射穿自己眉心的子彈,又一次上膛,隻是……持槍人變了。


    ……


    該說的都說了。


    就在兩人打算告別時,戴著鴨舌帽的女子,忽然出現,攔住了陳海去路。


    “裴……裴學姐。”


    哪怕鴨舌帽壓得很低,可依舊不難發現,這人就是裴靜。


    侯亮平不可思議呢喃一聲。


    而陳海徹底慌了。


    他知道裴靜現在是什麽身份,如果她想動手,陳海未必能走得了。


    事實也如此。


    單打獨鬥,裴靜不虛陳海,最關鍵……她還有7.62的花生米。


    量大管飽那種。


    “招呼也不打,就打算這麽走了?”


    “裴學姐,求你。”


    “求我什麽?”裴靜挑了挑鴨舌帽,雙眸明暗不清。


    “讓我離開。”


    “嗬嗬。”裴靜笑了,“你又不是通緝犯,我沒權力攔著你。”


    “那你來……”


    “看看你。”裴靜上前一步,借著那微弱的月光,在陳海身上打量了好久,似乎有些心疼,“瘦了,你瘦了好多。”


    陳海低著頭,不敢說話。


    不知為何,以前也好,現在也罷……他對裴靜會有莫名的畏懼。


    “傻樣。”裴靜收起笑容,莊重了些,“說實話,以比起以前,我欣賞現在的你,有擔當了,不過……有擔當不代表就是對的,你想清楚了嗎?這一走,可能就無法回頭了。”


    “裴學姐,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無非就是白和黑。”


    “可我現在不這樣覺得了。”


    “人在身不由己時,黑和白都不那麽重要了,我眼前的世界,是灰色的。”


    “灰色時,是看不清真假的。”


    “我隻知道我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其他的……不重要了。”


    陳海眼眸混濁。


    正如他所說一樣,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灰蒙蒙的。


    “好!”


    裴靜點點頭,取下身後的背包,輕輕丟了過去。


    隨後不再搭理陳海。


    “猴子,你還不走嗎?”


    “走,當然走。”


    侯亮平雖然好奇背包裏有什麽,可終究沒有多問,跟著裴靜離開。


    兩人走遠後,陳海輕輕拉開拉鏈。


    是小黃魚。


    足足十根。


    ……


    夜。


    “這麽多錢?還有小黃魚?”


    臨時的小旅館內,劉苗苗捂著小腹,有些吃驚,“陳海,這些都是侯亮平借給你的?”


    “嗯,都是侯亮平的。”


    “那接下來呢?”


    “離開這裏,趁沒人發現你,越快越好。”


    “再遲,恐怕就要暴露了。”


    陳海知道陳陽已經來到了陝甘,不敢再逗留下去,將東西收拾好後,帶著劉苗苗,借著月色離開。


    就在兩人離開賓館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靜靜地停在不遠處。


    燃燒的煙草,隨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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