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買好東西,用自己的銅錢買了一根糖葫蘆。


    一串七顆,兩文錢。


    每人一顆。


    最後一顆,二丫連著竹簽給了小承影。


    紅彤彤的果子外頭裹著一層蜜糖,小孩們毫不客氣,掀起麵具,直接放進嘴裏。


    小承影咽著口水,與饞蟲鬥爭,遞到二丫麵前,“你吃。”


    “不用了。”


    小承影堅持,“你轉過身,咬一半,剩下一半給我,我替你看著,不會有人偷看的。”


    二丫到底也是個小孩子,沒能抵住糖葫蘆的誘惑,她拿著糖葫蘆,轉過身,掀開麵具,迅速咬了一小半,而後轉過身來。


    “給你!”


    小承影隻恨不能將這半個糖葫蘆裱起來、用蠟封起來,一輩子帶在身上。


    但他還得幫忙做事,隻能一口吃進嘴裏。


    “我來背背簍吧,男孩子應該照顧女孩子。”


    “不是男孩子應該照顧女孩子,是強者要保護弱者,等你將來變厲害了,再來保護我吧。”


    二丫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隻是實事求是。


    小承影也不覺得這話有冒犯,他的手悄悄托著背簍,跟在二丫身邊,順勢道:“那我可以跟你練功夫嗎?這樣我以後也可以保護你。”


    正是好為人師的年紀,二丫怎會不答應?


    她那些經絡穴位能夠輕易記熟,便是來一個人她教一個人,隻是似小承影這般用心記的不多。


    打這日後,小承影每日天不亮便到小樓院外等著。


    隔著一道腳踝高的籬笆,兩人一起紮馬步。


    沈晏修照例坐在妹妹身邊念書,有時候是詩詞,有時候是史策,大多時候是給她念醫藥典籍。


    別人聽個聲響,二丫卻不。


    二丫不僅完美繼承了爹娘形貌上的優點,還有爹娘的天賦。


    她在醫藥上所展示出來的天賦,絲毫不比武學差。


    沈晏修念兩遍《雜病論》,同她解釋一遍,她稍加理解,就能複述出來,偶有缺字,但是意思不錯。


    阿娘說一遍藥草名稱、性味、功效,她立刻便能記下來,下一次見到,憑氣味便能精準判斷。


    絲毫不差。


    由她可知,努力在天賦麵前,一文不值。


    晨起練功的,當然不止二丫和小承影。


    已經有些底子的,都在前院跟著吳大練。


    連著一個月,雙玉瞧著小承影跟屁蟲似的黏著二丫,除了吃飯睡覺,連上茅房,他都在門口候著。


    可惡得很。


    先來後到的道理也不懂。


    某天下午,雙玉攔住從外頭撿柴回來的二丫和小承影他們。


    “姐姐,我以後也跟你一起學功夫吧,這樣我長大了就能保護你了。”


    馬二八那幾個至今之所以對自己充滿敵意,都是拜雙玉所賜。


    小承影原不在意、也不打算與雙玉計較,可聽到他的後半句,眼底閃過一抹敵意。


    二丫說過,恩必還、仇必報。


    被人欺負了,若不還回去,人家還以為自己是好欺負的。


    有些舊賬還是該算一算的。


    小承影也不願欺淩弱小,卻也不妨礙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聽說習武有益強身健體,雙子弟弟若能同我們一起練功,必然能好得更快。”


    雙玉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小啞巴會幫自己說話。


    二丫點點頭,“有道理。”


    “隻是天氣越來越冷,尤其晨起,寒氣格外重,雙子弟弟素體孱弱,若再要早起練功,隻怕身子會吃不消。”


    “我記得哥哥讀書的時候說睡覺有益養陰培元,雙子弟弟不如先好睡,養好了身子,等開春天暖了,再跟我們一起練,好不好?”


    我們?


    誰跟他“我們”?


    雙玉剛想開口反對,小承影不疾不徐將他的時機搶掉。


    “快到年底了,咱們努力不生病,省些藥材,賣些錢,辦年貨、過好年!”


    小承影曉得二丫現在想要什麽,句句說到她心坎裏。


    二丫放下幹柴,連聲讚同。


    “沒錯沒錯,當前這個節骨眼,不浪費糧食藥材,便是在賺錢!”


    “我也是這樣想的。”


    平日裏大家說一百句,聽不到他回一個字,姐姐麵前倒是伶牙俐齒。


    雙玉看了小承影一眼,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小承影也並不打算跟雙玉做朋友,轉身背對二丫,與雙玉說話,明明聲音帶著笑意,臉上卻沒有笑顏。


    他雙眉微動,帶著十萬分的挑釁。


    雙玉真想將他推到地上,摁著打。


    可是小承影比他大了四歲,來了醫館之後,小承影吃飽穿暖、日日練功,身子骨肉眼可見的強健起來。


    連心氣兒也不一樣了。


    小承影已然不是剛來那個可以隨便被欺負的小啞巴。


    說不過、打不過,雙玉隻剩下生悶氣。


    這兩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來了。


    可在二丫麵前這兄友弟恭的和諧,怎麽也要演下來。


    二丫心大,並不細究風平浪靜下的波濤洶湧,她口渴,想要回後院喝水,遂拍拍雙玉的肩。


    “雙子保護好自己,我們存點錢,過個好年,明年我教你練拳。”


    雙玉嘟囔:“姐姐,我叫玉兒。”


    “好的,雙子,姐姐下次注意。”


    二丫一溜煙跑了。


    小承影與雙玉擦身而過,肩膀撞了他一下,徑直去了水井旁,提了半桶水,喝了一大瓢。


    井水從喉嚨一直涼到胃,他打了個擺子。


    心裏卻是暖暖的。


    他太喜歡這裏了,連枯樹葉都很可愛,除了雙玉。


    他想在這裏待一輩子,如果雙玉能早點離開,就更好了。


    小承影喝完水,打算回屋,路過水塘邊,雙玉和馬二八他們攔住他。


    和剛來那會兒一樣。


    他退了一步。


    “你笑什麽?”雙玉往前進了一步。


    “與你何幹?”


    小承影要走,馬二八不許,“我跟你說,醫館有醫館的規矩,你不能壞了規矩。”


    “我沒有。”


    “還敢狡辯!你有!我都看到了!壞了規矩,就要受罰!”


    馬二八伸手推他,小承影將身一側,馬二八重心前移,沒能站穩,摔了個狗吃屎,啃了滿嘴泥。


    他哇的一聲哭起來。


    “小啞巴你敢欺負馬二八!我要告訴姐姐!”


    雙玉說完,其他小孩也跟著附和。


    “二丫才不會管這些!”


    小承影看都不看馬二八,踩著他就過去了,馬二八嚎得更厲害了。


    “你給我站住!你得給馬二八道歉!”


    雙玉追上來,試圖拉住小承影。


    可小承影沒辦法接受二丫之外的人碰自己,雙玉的手才碰到自己後背,他轉身一把將他手打掉。


    因為是下意識的反應,他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


    雙玉瞧見二丫從後院跑過來,顫顫巍巍的身子,往水塘裏一歪。


    撲通一聲。


    “救唔、救命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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