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江舉人赴京趕考,感染風寒客死宋州。家中一門孤寡,幸得族裏幫忙,讓族兄帶著書傑前去宋州將江舉人的靈柩迎了回來。


    張氏夫婦鶼鰈情深,當她聽聞夫君病故,受不住打擊,病了好些日子,那葬禮也是托族裏幫襯著才辦的妥妥貼貼。


    張氏深感未能在最後一程出力,就想著在周年那日去廟裏為亡夫誦經祈福。


    每年重陽這日,鼓山寺都要開山講經布粥,廣結善緣。


    張氏也帶著子女來到寺裏,聽經祈福,隨後又進獻了香油錢,中午就在寺中用了些齋飯。


    用畢齋飯後,張氏等人來到客堂,請教一場法事該如何操持?


    這客堂主要管著寺院的日常事務,同時還負責賓客、居士、雲遊僧的接待。


    大師傅見了晏書等人微微一笑,“這位女施主似是來過本寺為父祈福過?”


    晏書虔誠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女確實曾來本寺祈福,這已經是數月以前的事情了。沒想到大師還記得?”。


    大師傅道:“蝴蝶入寺那是吉兆,施主孝感動天。”


    晏書低眉恭敬:“此乃佛祖慈悲。”


    張氏在一旁有些迷糊,“大師這是?”


    大師傅麵向張氏道:“女施主雖中年喪夫,但子女孝順,日後必將福壽延綿。”


    張氏大喜:“謝師傅吉言。”


    張氏頓了頓道:“大師傅,我想在亡夫忌日為其辦場法事念經祈福,盼其在天之靈保佑我家平平安安順順利。”


    大師傅問了江舉人亡故的時辰:“到時候請太太等人移步偏殿,請寺裏的師傅們念經祈福即可。”


    張氏又問了些細節等,就著手操辦起來。


    次日,族裏大伯母正好打發人來請晏書。


    到了族長家中,大伯母問晏書道:“你父親的忌日就要到了,雖說頭周年隻需你們自己在家操持即可,無需大辦,但也要提前預備著。你母親身體不好,書傑年紀又小,昨日你大伯父想起此事來一晚都沒有睡好。今日一早就讓我將你請來,問問你們準備怎麽料理?需不需要族裏幫襯著?”


    晏書起身恭敬道:“多謝大伯父、大伯母關心。前些日子母親也為此事發愁,後來就想著那日去寺裏,讓大師傅們為父親念經祈福,也好保佑我們一家來年順順利利。”


    大伯母道:“按說頭周年隻要在家祭祀燒些紙錢即可,可你父親和母親夫妻情深,想要去寺裏做法祈福也是正理,一應事情都在準備了嗎?”


    晏書道:“我們一家準備從今日起開始齋戒沐浴,九月十六這日,我等就住在廟裏的居士寮房裏,為次日法事做準備。”


    大伯母看了看晏書瘦的尖尖的小臉有些心疼:“如此我就放心了。說來這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都要一年了。本朝以‘文孝’治天下,你們一家子這一年日日茹素,都清減了許多。前幾日,我見你弟弟原來的小圓臉都瘦成了小尖臉,好在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沒有那麽多的講究。待頭周年過了,您們也能略沾一沾葷腥,你弟弟還在長身體,可不能太苦了。對了,前兩日有人送了些雪耳和蓮子過來,一會你各帶一包回去,燉些湯水給你母親素補一下。”


    晏書連忙站起身道:“多謝大伯母關愛。”


    九月十六這日,張氏先將亡夫的牌位供奉在廟裏的偏殿,當晚就與晏書、書傑等住在了廟裏的居士寮房,為次日的祭祀準備。


    十七這日,天蒙蒙亮,張氏和江家姐弟身著白衣,早早來到偏殿。殿中有那十餘位師傅誦經祈福,張氏並江家姐弟則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默念著經文。


    張氏心中不由悲戚起來,晏書隻得低聲的安慰著。


    法事結束後,張氏等人又進獻了功德錢,方才乘車回了家裏。


    此次為江舉人做法事進獻了十餘兩的功德,幾乎為一普通人家兩年的嚼用。可為父祈福自是應當的,族裏的長輩們都點頭稱道,覺得這事辦的妥當。


    從寺裏回來,張氏因思念亡夫又病了幾日,好在晏書姐弟懂事孝順,慢慢的張氏的心結又解了些,那病自然就好了。


    頭周年一過,按照當地習俗,除了不能披紅掛綠,飲酒娛樂、婚嫁等禁忌外,家中慢慢就添了些葷腥,江家一家子的麵色較以前好些了,隻是張氏和晏書仍每月初一、十五前後都要茹素三天。


    因今年風調雨順,莊子上打下的糧食較往年多收了一成,這也得力於李叔等人的勤勉盡心。


    隻是前些日子因忙著父親周年的事情,一直未顧得上去那莊子上,現在事情已經了了,晏書姐弟自是要抽空去一下。


    晏書向張氏稟明後,去集市上割了十斤的豬肉,那肥膘都有一指厚,領著書傑去往莊子上去。


    每次來接的都是三壯,“姑娘,少東家,怎地又割了肉來?”


    晏書道:“前些日子莊子上打糧食,家中有事,隻得勞煩李叔他們照應著,很是費心了。這豬肉拿來給大家打打牙祭。”


    三壯笑眯眯的接了過去。


    莊稼人幹的是體力活,一年忙到頭,交了田稅,大多數人吃飯都隻能吃個七八成飽,哪還能天天惦記著那油水?若是能吃頓肥肥的燉肉自是了不得的事情。


    到了莊子上,遠遠的三壯就大聲喊了起來:“娘,姑娘和少東家到了,還拿了豬肉過來。”


    李家嬸子聽得信,趕緊跑了出來,“姑娘每次來都這麽客氣。”


    進了屋,晏書從背簍裏又拿出幾塊細布:“這馬上要過冬了,這幾塊細布你拿去給您大孫子做幾件小衣裳穿。”


    前些日子,李家嬸子添了個大胖孫子。因晏書等人還在孝中不好相見,就拿了些東西過來。


    李家嬸子立馬笑的見牙不見眼:“多謝姑娘。”


    晏書問道:“大嫂子人呢?”


    “這不快過冬了嗎?這兩日莊子上也沒有什麽事,兩口子帶我那大孫子回了趟娘家。”


    晏書道:“也是,莊戶人一年忙到頭也就這冬日裏稍微閑一下。”


    李家嬸子拿出一些炒花生:“姑娘,吃些零嘴。”


    晏書剝了一顆嚐了嚐,確實香。


    “李叔呢?”


    “老頭子去裏長那裏了,說是要抽人去縣裏修渠。”


    晏書道:“去年不是沒有抽人?”


    李家嬸子歎氣道:“以前老爺是舉人,自然可以免徭役,可現在不是~不過也還好,咱家就抽一個人去,最多兩個月也就回來了。這不,老頭子就去裏長那裏說說情,請他幫著指派個輕鬆些的活計。”


    本朝以文治天下,讀書人自是被重視的。那一普通家族中若是能考中一兩個秀才,就能被鄉裏讚為耕讀之家,闔族都有榮光。不僅如此,考中秀才後家裏還能免除兩人徭役,同時可免除五十畝的地稅。若是考中了舉人,最多可以免除家裏兩百畝的田賦。


    所以家裏有條件的,孩子還有些伶俐的都想走讀書一途。若是中了,那可就是實實在在的財富和地位都有了。


    說起田稅來,本朝的田稅分夏秋兩節繳納,中上等田每畝夏稅納四文四分,秋稅納米八升。


    今年開春,江家又買了五畝田,現在家裏共計有中上等田八十五畝。夏稅交了三百七十五文,過幾天江家就要去縣裏交秋稅,繳納的米就有六石八鬥。


    晏書安慰道:“這些日子書傑都在苦讀詩書,學裏的先生也讚他。他準備待孝期一過就去考秀才,若是中了,以後家裏就不用服徭役了。”


    李家嬸子一拍大腿:“那敢情好。”


    兩人又聊了些生活瑣事,李家嬸子問道:“姑娘,家裏的冬菜可開始準備了?”


    說來,冬日裏要想吃口新鮮的菜蔬可是件難事,而且價錢不便宜,普通百姓吃不起也買不到,而那些官宦人家也做不到日日食用。故而上至官宦人家,下到民間百姓,都要儲藏冬菜,以作冬天食用。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邊雖然也冷可濕氣大,就算是菘菜、蘿卜等鮮菜放一個冬天也放不住。故而時時都要準備為冬季儲備,譬如春季裏山裏長的竹筍、蕨菜,夏季結的豆角、扁豆、長的萵苣等若是吃不完都要曬幹了儲存起來。


    秋季裏的芥菜、蘿卜成熟後,家家至少都要備個十幾、二十幾斤醃漬起來做成鹹菜。


    去年,因父親突然病故,一家子都在忙著喪事,母親又病了,結果準備不及時,整個冬日裏差點連佐餐的幹菜和鹹菜都沒得吃。好在後來李家嬸子拿了一壇子的醃芥菜、一壇子蘿卜幹,幾斤幹豆角送到江家,方才解了無菜可吃的窘迫之情。


    此時,晏書聽李家嬸子一問,方才說道:“前些日子才將父親的周年祭辦好,還沒顧得上,等回頭我就去操持。”


    “對了,嬸子,你是知道的,這農事方麵我經驗不如你們。故而我想問下,這冬日裏能否種些新鮮蔬菜食用?一是這菜賣了價錢高,二是咱們自己也能嚐個鮮。”


    李家嬸子道:“這我還沒想過呢?等我家老頭子回來,咱們再一起商討商討?”


    過了小半個時辰,書傑跟著李叔和三壯一起回來了。


    “姐,剛才跟著三壯哥去穀倉上看了看,正好碰到了李叔,咱們就一起回來了。”


    “李叔,你回來了~”


    “大姑娘。”李叔拱拱手,不再言語了。


    晏書知道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也不在意。


    幾人進了屋子,李家嬸子先是將那豬肉和布料拿出來給她老頭子看:“都是姑娘和少東家拿來的,這豬肉是給咱們打牙祭的,這細細軟軟的布料是給咱家大孫子做冬裝用的。大姑娘他們可是時時惦記著咱們呢。”


    李叔難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顯得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多謝大姑娘和少東家。”


    書傑笑眯眯的:“這些日子家裏忙,還是多虧李叔才能將那莊子裏的糧食等都打理好,本就該來看看的。”


    晏書道:“李叔,剛才聽嬸子說,您為了徭役的事情去裏長家裏了?事情辦的怎樣了?”


    李叔道:“裏長說今年輪到咱家,隻需抽一個人即可,老大媳婦剛生完孩子不久,老大也要顧著家裏。這次,我打算讓三壯去,讓他也好好曆練曆練。托東家的福,三壯些許認得幾個字,裏長安排了輕鬆些的活計,也就在咱縣裏渠上幫著清點些物料然後登記在相冊上。”


    晏書舒了口氣,“那就好。”


    “小弟~”


    書傑聽到姐姐點了他的名字,立馬站起身來:“何事?”


    晏書嚴肅的很,“這兩年可要好好讀書,等出了孝,中了秀才,李叔他們也就不用服徭役了,懂嗎?”


    書傑小小年紀,懂事的很:“我知道的!姐姐、李叔放心吧。”


    晏書又問了那冬季裏種蔬菜的事情。


    李叔想了想道:“我沒有種過,隻是聽老爺以前說過。說是有一次去參加縣裏一鄉紳的宴請,那大冬天的倒是上了盤炒菠菜,隻是那菜金貴,老爺也就是淺嚐了一二。聽說是在那溫泉莊子邊種出來的,具體怎麽種的我也不清楚。”


    晏書轉念一想,不如抽空去書鋪子看看有沒有農書,到時候翻閱一二,說不定裏麵有那種植之法~


    臨走前,晏書和李叔約定了去縣裏繳秋糧的日子和時辰,書傑作為江家的戶主是必須到場的,故而就將那日定在了十日後學裏沐休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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