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舒童再回來的時候,顧承璟撐起雙臂,身上掛著清水,已經從木桶裏出來了,背對著她,他拉上了藍衫帶子,扣上扣,說著洗完了,也裹上了幹淨的外套,回屋裏去。


    “怎麽洗那麽快?”


    “嗯。”


    “肯定隨便糊弄了吧,洗幹淨沒有,水還滴著,姐姐看看?”


    “不用。”


    白舒童看著急轉進屋內的背影,無奈地想著,又是這麽冷淡,這半年的心思全部都還回去了,也全部白費了。


    她手袖擼起來,又重新拆解回去,歎了氣,跟著回屋。


    兩人一張床。


    白舒童幫顧承璟掖被子,見著人精氣神都恢複了不少,不再是蔫蔫的樣子,清朗爽勁的,她朝他彎了唇邊,笑了笑,因為寬了心,笑容很是溫婉,如屋內的小燈一樣,晃著光亮,微溫著人心。顧承璟眼眉一跳,溺在這笑意裏,差點想拉過她,在她額間落吻,現在又不得不壓製著念頭,彎笑,克製地說聲謝謝姐姐。


    “不客氣的。你不推開姐姐就好,你這次好乖,不像以前凶巴巴的,還要同我劃三八線,你還記得多少我教你的事啊?”


    “多少記得些。”


    “原來記得些,那就好。我可擔心你了,就怕你又完全地回到半年前不認識我那陣。先睡吧,養了精神,我明天再同你好好說。”


    “嗯。”


    吹滅了燈,兩人睡下,枕頭是長條布袋,裏頭是稻穀殼,一動靜就有窸窣聲。他們同靠,都轉到了麵對對方的方向。


    顧承璟黑暗裏起伏的輪廓讓白舒童一時間恍惚,而他意識到目光後,忽然溫溫靠近,外頭冬日的月光傾灑進來,她看到了他的長睫,挺立的鼻子,深邃的眼眸,還有比以前額外認真的眼神,心漏跳了。


    “怎麽了,姐姐,看到好吃的了嗎?為什麽咽口水。”


    白舒童:“......”


    她怎麽能對才十來歲心智的顧承璟有感覺,瘋了吧。


    她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為方才一瞬間的想法感到可恥。顧承璟見她羞,偷樂,他微拉她的被,提醒說,“不用呼吸嗎?”


    白舒童腦袋又鑽了出來,然後想,她怕他幹什麽,他是個孩子。


    於是嗬斥他,”到睡覺時間了,還是個剛退了燒的病人,睜著眼睛做什麽,快睡覺!“轉而她伸手壓他肩膀,又拿棉被蓋住顧承璟。


    顧承璟無可奈何,順勢而躺,說,”睡,但是這樣呼吸不了。“


    於是她就把棉被整掖在他腋下。


    “姐姐,不也要睡覺了?不一起睡嗎?”


    顧承璟直直瞧著她,等她注意到了,又把眼神移開。白舒童應著說就要睡了,把燈滅了,走回被窩裏,手太凍了,正放在嘴邊嗬熱氣。


    從被窩裏起身。


    顧承璟拉過白舒童,拉著她的手放在暖熱的胸膛上,慣性,白舒童就躺在了他的胸口前,她仰了下頭,也看不清顧承璟現在的表情,隻莫名地感覺有些不一樣。


    “這樣有暖一點嗎,姐姐你的手好冰。”


    “老毛病了,你覺得冰,就放開我吧。”


    “我剛好覺得熱,正好。”


    “你又熱起來了嗎?”白舒童聽了又要起身看看,手被捏著,包裹著熱度,身也沒讓她起。


    “沒有。”


    “那你?”


    為什麽突然間這樣。


    “這樣不好嗎?”


    好是好,可總覺得界限不明。


    他是講秩序又疏離的阿白。


    又破秩序又關心她。


    怎麽回事。


    她想著,摸不清楚,手被暖著,一夜裏想法萬千,一時間也無法能輕易入睡,感受著身邊人帶來的熱意,兩人貼靠著,誰也沒說話,也沒劃楚河漢界,白舒童聞著他的皂角香氣,被勾著引著,又愧著。


    一直沒睡。


    她閉上眼睛,覺得不能被擾亂了,抽出手,強迫著自己心無雜念地睡覺,而下一瞬就聽見了摟著她的人在說。


    “姐姐,你心跳得好快。”


    她臉一紅,捂住他嘴。


    “你閉嘴,今晚不許你再說話!”


    -


    在寨子裏五天,十日之約過了一半,小方在固定的時間又溜了出去,並且越來越頻繁,他看了眼外頭巡邏的人,門口的人來回走著,可對院內的動靜並不關心。


    黑暗中,他推開了屋子窗,翻身而過,又將窗子推了回來,人影沒入暗角,尋著縫隙,輕盈躍過圍牆,抹黑出去。


    短短五日,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摸清寨子的布局。


    就連崗亭放哨的位置,很快也摸了一半。


    每當晚上,他都沒在睡,摸完底,就對著一張牛皮紙寫寫畫畫,再塞到與馬先明約定的地點,踏著低矮的屋簷,如鬼魅一樣悄悄地又回來。


    門口的人對他們這幫沒有攻擊威脅的人很是鬆懈,他連扔石頭引走人注意力的功夫都不用,溜達一晚上後,在站崗說笑聲中就又從牆外攀爬了回來,跳進院子內。


    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賊寨子全是草班台子,除了那幾個當家的,其他的真是隻有凶狠勁而沒腦子,也沒被正規訓練過。”


    落在牆根,他拍拍手,正洋洋得意萬無一失。


    背後一雙手倏地拍上了他,將他提進了黑乎乎的柴房裏。


    小方心髒都快出走了,頭皮麻了,還想著完了,這麽多天都沒被發現,現在就要連累白小姐他們,腦子和眼珠子都在飛快轉著。


    等轉了頭。


    他愣了愣。


    又瞬間靜了靜。


    月光色還算亮堂,柴房裏能見清晰輪廓,他見對麵是自家大隊長,他拍拍胸脯,按下心房裏的那顆心,鬆了口氣,說,“阿白,三更半夜的,不要到處亂逛,不好玩的,快回去睡覺。你病才剛好,不能出來吹風的。”


    他伸手拍了顧承璟的肩,見人沒動,隻看著他,他便像長輩催促晚輩,說道,“快去,不然明天我就同白小姐告狀了。”


    顧承璟背靠了屋內的柱子,抱臂,彎了下唇,從暗裏,冷如魑魅問,“告我狀?”


    小方正要應是。


    下一句讓他直接腦瓜子都懵了。


    “方浩雲,你還記得你是我衛兵嗎?現在,吃裏扒外是吧。”


    這是......


    門口正在交換看守,照例進院子來查看各房動靜,柴房的門關著,平時為了巡邏方便,各門都不給關,他們小心地推開看了一眼,一邊也舉著槍巡著,左左右右也沒見可疑人影,又走了出去。


    腳步聲遠去。


    顧承璟從門後拖著小方走了出來,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又走回到柱邊,轉身淡淡然問,“你們是什麽打算?”


    小方跟著背後出來,見著穩如泰山的大隊長,又瞧著他不同於阿白的迷茫,方才比他還快察覺不對而帶他先一步掩藏,他激動著心,等候了半年有多,終於等到了他的歸來。


    顫顫地,他喊了那句久違的,“大隊長。”


    顧承璟拍著他的頭,說,“這裏沒你的大隊長,喊阿白。”


    小方明白他的意思,瞬間和他的身份也調轉了,不再是規勸的語氣,轉而將他們收到土匪勒索信,在路上的打算都全盤脫出。


    對顧承璟的無限信賴,在他喊了他全名的時候,全然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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