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曼露下了輪渡,看了一眼江麵來來回回的漁船,悶在一處太久,終於是能出門,也可以出遠門了,薄紗圍巾下的笑容淺淺浮了起來。


    出了渡口,有憲警查證件和行李,她敞開了厚厚壓著日記本的行李箱給人查,又遞過了屬於“白舒童”的身份證件。


    拆下圍巾,她被人打量,卻也因為小心翼翼而顯得有些不自在。


    憲警見她帶了那麽多本的小冊,衣服鞋襪卻隻有一套,問了句,“上海口音,卻是廣東人?來南京是做什麽的?”


    “探親。”


    “空手來探親?”憲警翻著一本本上鎖的日記本,左右撥了撥。


    “窮親戚,來看看,過兩天也就走了。”


    “這些是什麽?”


    “隨身帶著幾個本子,寫寫遊記。”


    “打開一本。”


    白曼露見不輕易能放她,又看了隔壁,隔壁的更糟糕,還搜起了身,不情願也好,她隻好配合,打開了其中一本。


    憲警隨手翻開一頁,皺了眉,越往後翻,眉心都聚成了川。


    的確是日記,可這日記怎麽連閨房私密都寫了,滿是春光,這......


    “行了嗎?”白曼露打斷,語氣不耐。


    憲警又打量了白曼露幾眼,因著日記裏記錄的內容,而對麵前人輕薄神色,很快,又隱了下去,扔回了她的證件在那堆日記本裏,也實在翻不出其他東西了,就擺手讓她走。


    後頭跟上檢查的人識趣很多,一上前就靠近,從衣袖裏不著意塞了些錢銀,所以也沒有接受盤問,就直接被放了行。


    白曼露正在鎖箱子,看了眼,心裏想著南京沒有點錢銀和人脈關係,真是難走動。可這不是上海,她也隻能忍。


    轉了頭,隨行的丫頭招了輛洋車,喊她上車。


    她在背後白了那刁難的憲警一眼,重新圍好了絲巾,想著,等著吧,以後我可就是軍官夫人了,你們還得對我客氣些呢。


    車直接開到了香膏廠,在門口等著。


    廠內一條生產線正開著,機器哼哧哼哧地運作,膏體正在混合,淡淡飄香,流水線的工人將香膏盛入琉璃瓶裏,又由下一批人在上頭打中國結,墜上帶著香味的小骨扇書簽。


    廠老板拿了一瓶遞給白舒童,笑著說,“上一批香膏市麵上的都售空了,咱們產品主打的是稀有,可真是有用。這次瓶子換了花樣,你看看,是你設計稿上的樣子嗎?”


    白舒童摩挲著,緩點了頭。


    樣品比設計稿上的更好看,質感也更好。


    廠老板溫笑說,“白老板,這次不能再推一款新香嗎?”


    白舒童手裏捏著瓶子,知道廠長的意思,但說,“就先做著這七款常規香吧,也不止做了香膏,還有燃香和檀香了,可以賣一陣子了。其他的先緩緩,之後再說吧。”


    “可是......沒有些新鮮噱頭刺激國民消費,怕之前打好的基礎會減弱啊。白老板,我也願意多做些你的秋妍香膏,生產線都讓給你了,你可不能讓我這賭,輸了呀。”


    “不會的,先賣這一批,剩下的晚些再談。”


    白舒童被工廠老板一路送了出去,一路上也被勸著,可是她沒有研發新香的意思,幾番拒絕。


    老板歎著可惜。


    “有錢也不賺?”


    “也不是......”


    白舒童扯了扯嘴邊笑,沒有多應,目送走了香廠老板,她沒有上車。結算完了幾筆貨款,她手頭上也有了幾千塊錢,她彎腰遞給了開車的小方。


    “小方,我在這附近的咖啡廳等你。你先將這筆錢捐給南洋商會,他們還有給空軍捐獻飛機的活動,你去給了,再來接我吧。”


    小方接過,看了眼咖啡廳的位置,應承了,便開車而去。


    見附近也沒有熟人了。


    白舒童往不遠處的車走,四下看了眼,上了車。司機是白家打點過的,見了兩幅同樣的麵孔有點驚訝。


    吳媽媽也跟著,喊了司機下車,不讓他多打量。


    白舒童將最後一本日記給白曼露,白曼露要接。


    她手又縮了回來,同白曼露說,“等軍官長回來,你好好跟他說你和李景和的事,他說可以把你孩子接過來,不介意過往。但你無論怎麽編,我希望你好好替他想,不要傷他,也好好待他,不要......”


    話還沒完,白曼露眉心皺了,驟地,伸手搶下了那本日記,斜乜了她一眼,哼說,“你什麽立場,什麽語氣在跟我說這番話。”


    就像是大房在讓渡一樣,聽著讓人很不愉快。


    讓人聽著刺耳。


    “我自己會看著辦,不用你來同我吩咐。”白曼露翻著日記本,看著上頭的最後一頁日期是當天,放心地合放在了膝蓋上。


    “看在你是我親妹妹的份上,我已經不跟你計較很多事情了,你讓顧三喊我童童,還開香膏廠,留下你的痕跡,耍著不入流的心機,可你別忘了你就是個替身,什麽都不是。”


    “還想著教我做事,你哪裏來的臉?”


    白曼露手點在了白舒童肩邊,掃了一眼她身上的東西,要她把粉鐲金鏈都脫下來。


    “這些也都不是你的,是我的,懂嗎?”


    她從貝殼編織包裏拿了白舒童的身份證件還有承諾的支票,甩到她膝蓋上,依舊是白家小姐的盛氣淩人氣勢。


    白舒童翻看了她給的東西,見沒有供詞紙,問,“還有呢!”


    白曼露將首飾戴在身上,抱著手臂,刻薄說,“哪知道你會不會一拿到,就像李景和那狗東西一樣,翻臉不認賬,晚些時候才能給你。”


    白舒童拉過白曼露,擰著她的衣領,手裏用力,“別欺人太甚了!不給,我現在就去顧公館說,你看你還能不能進顧家。”


    “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


    “白舒童,好啊你。你就是和李景和一路貨色的。”


    “你才是和李景和一路貨色,給我!”


    白曼露被威脅,拉她頭發,“白舒童,我好歹是你姐姐,你哪裏來的狗膽敢這麽碰我,放手。”


    “你才不是我姐姐,我不放,包給我拿來!”


    “不拿,我不可能現在給你。你擺明肖想顧三,就恨不得這件事曝光,我不給。”


    “給我!”


    兩個人在車裏打起了架,白曼露嘴厲害,可打架不行,是個軟架子,被白舒童三五下就反手壓著。沒多久白舒童就翻身在白曼露身上,翻看了她包裏根本沒有供詞紙。


    白舒童將她包扔了。


    他們原就不打算給她,她落下了眼眸,咬牙說,“你們真無恥。”


    白曼露的發飾都被拆了,臉上刮了痕,這時候不敢出聲,隻嚶嚶說,“哥說了,等過陣子再給你。隻要你安分,那張供詞紙就不會有作用,可隻要你不安分,就別怪我們。”


    白舒童起伏著氣息。


    這個不給有可能是一輩子都不給,想隨時牽製。


    她伸手拿過座墊上的日記本,白曼露以為她還要教訓她,連忙縮了脖子,還喊不要。而白舒童冷掃了她一眼,錯過她臉頰,將日記本打開,一頁頁撕成了片。


    白紙散在車內。


    白曼露眼瞳顫,說,“你瘋了!”


    白舒童拍拍手,還扔了日記本出窗,“告訴白斯言,拿不出供詞紙,這一個月的事情,你們自己去問顧三。你那孩子的事情,你自己去問他要怎麽辦。”


    “你!”


    白曼露根本沒意料到她會反抗,更熊心豹子膽地毀了日記,她喊了吳媽媽。


    吳媽媽在外頭瞧見車內動靜趕緊來攔,都不知道好好的,他們怎麽就動起了手來,頭發都扯得亂七八糟,一身旗袍都扯破了紐扣。


    手誰都還不放。


    吳媽媽看著不遠處開回來的車,認得顧家的車牌,小聲又後怕地同她們壓手,說,“別鬧了別鬧了,顧三的衛兵小方回來了,這條路就我們這輛車,再鬧下去,都要搭拉了。”


    聞言,兩人才放手。


    白曼露踢了白舒童一腳,“你去打發小方。”


    白舒童有脾氣,撇過臉,冷言,“你自己想辦法。”


    白家人全是癩皮,說好的東西一拖再拖,承諾又是一變再變,她不幹了!


    小方在路邊停車,跑進了咖啡廳,在咖啡廳裏轉了一圈,沒瞧見人,轉身又出來,眼尖看見了側彎的位置,黑色的轎車旁有吳媽媽碎花夾襖的影子。


    他又跑了過來。


    白舒童不躲不避,就坐在車窗邊。


    白曼露看了急了,哪能同時出現兩個白小姐啊,她慌得很,見怎麽威逼利誘都沒用,那個叫小方的衛兵還越走越近,她連忙窩進了坐墊與前座椅子的縫隙裏,像隻刺蝟一樣,卷了身子,藏起來。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小方跑了過來,吳媽媽攔著,找不到他們,他著急,臉上都沁了密汗。


    吳媽媽東扯一句西扯一句,一直繞著,才將他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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