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沉沉,顧承璟看著從巷子裏另一頭跑走的身影,收回了目光,放在了微咬下唇、朝他們走來的人身上。


    迎著夕陽,她臉上有細碎的小絨毛在泛著光,眼底極力隱藏一些傷感,一些怨恨,一些不得的東西,都是在乎。


    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展現過她這些需要隱藏的負麵情緒。


    白舒童朝著他們走過來,主動地窩進了他的懷抱裏,將所有的一切都藏匿了下去,展了笑顏,說,“軍官長,你回來啦。”


    剛哭過,這笑實在顯得慘兮兮的,像一隻回不了家的可憐小狗狗,頹喪著,可不得不討好收養它的新主。


    兩個人抱著,近得密不透風,鼻尖也依舊是令人醉的荔枝香,可顧承璟卻覺得她離得很遠。


    遠到,手放在她的薄背上,都觸不到溫。


    他無波地回,“嗯,回來了。”


    陳燦叉著腰,看著他們,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來回掃了一眼,很是奇怪,大隊長顧承璟這會兒怎麽一點脾氣不發,之前將人囚得一步都不離的又是誰。


    這頓飯真的吃得他很忐忑,又汗淋淋,老是覺得餐桌上隨時就要問起那巷子裏密會的男人是誰。


    “今天周末學校有課?”


    “沒有,但今天學校有百人詩社活動,去看了眼,與詩社的負責人談了,下次活動,我這邊讚助他們會場的燃香,談成了,就回來了。”


    “小方獨自送你回來的?”


    “嗯......”


    白舒童自然停了手中的刀叉,咬著叉子,略看眼神。


    她笑說,“今天的烤鴨好好吃,還有這個牛排也很嫩,陳燦你怎麽聞味就知道來了呀。”


    “就......”


    陳燦笑著,要緩解氣氛,翕合著唇瓣要說話。


    話就被顧承璟接了過去,“確實飯食安排得太多,還可以再叫一個人來。”


    “......”白舒童語塞,堆著笑意,溫溫說,“這麽好吃,我能一個人吃兩份,不準叫人再來了。”


    而顧承璟將這小心翼翼收入眼底,冷嗯了聲。


    陳燦默默感受著這暗流,知道他也插不上嘴,就吃著,喝著,沒多吭聲。從航校畢業入隊就跟著顧承璟,能不知道他脾氣嘛。


    過了會兒,白舒童拿了香檳,給顧承璟倒,借著倒酒不便,她又挪著椅子朝他坐近了些,手肘微碰引了注意力,將自己盤裏切好的牛排,喂到他嘴邊。


    “啊~”


    顧承璟手放在桌子上,微晃著冒著汽泡的酒,手收了回來,拄在臉邊,看著她在討好,可伎倆不高明,他抬眸看了一眼陳燦。


    陳燦識趣地假裝手肘碰跌了叉子,低下了身,又轉過頭,喚著下人幫忙換。


    自行忙碌一陣。


    等換了回來。


    白小姐還是坐得離顧承璟很近,可氣氛卻明顯好了許多。


    “明天有與其他學校的新學期聯歡會,我要上台表演,你來嗎?”白舒童輕挽了顧承璟的手臂,眼眸裏帶著點小期盼,星星斑斑,等著他回應。如果沒有陳燦在,他相信,這會兒,她都已經要坐進顧承璟懷裏撒嬌了。


    “後天和陳燦有任務,明天我不回來。”


    白舒童小小失望,剛剛還沉著無邊冷寒氣場的顧承璟伸手,覆蓋了掌心在她臉蛋上,微微摩挲了下,捧著進耳,說了句什麽,讓白舒童小推搡了他。


    轉而她又正經了顏色,坐回了禮儀位置。


    “不來就不來,不稀罕。”


    說著不稀罕,可動作裏,又是將顧承璟盤裏剛切好的牛排叉了去,放嘴裏,鼓鼓地吃著,努了嘴,暗暗醞釀著生氣。


    顧承璟也沒說什麽,任由她發小脾氣,切好了,又給她送盤裏去。


    就......真是個小妖精。


    將顧承璟吃得死死的。


    吳小姐之流美而美,孫小姐那類嬌而嬌,可是這種既嬌又俏,既美又純的,真的少見。


    也就一會兒的時間,陳燦本來還擔心著這頓飯吃兩三口就要翻桌了,可一下子就安穩了下來,說起了金陵城最近發生的兩三事。


    “秦淮那裏發生的命案破了,今天發的通告,說是上海來的幫派之間內部爭鬥,被殺的是堂主的一個小弟,船裏滅了燈火,視線不明殺錯了人。要殺的目標趁亂跳了河,爬上了大船,逃過了一劫。”


    “上海的哪個幫派,青幫,紅幫?”


    “徽幫,這殺手受過徽幫舊堂主恩惠,說這個新堂主聯合了一幫心腹,將舊堂主殺了,沉屍在海底。對外卻偽裝成仇殺,蒙騙幫眾,坐上新堂主位,不仁不義,看不過去。他知道殺錯了人,在獄裏拿了小刀片割喉自盡了。我看了那照片,這裏都開口了......”


    陳燦拿著吃飯的刀子,比劃著脖頸位。


    白舒童正在吃著一塊七分熟的牛排,還血淋淋帶著血,看了陳燦一眼,哀怨眼神,頓時失了胃口。


    顧承璟也是,但是他們職務的特殊性,也看慣了血腥的場麵,倒也免疫了。


    他喝著杯邊酒,推了個麵包片給白舒童。


    陳燦見著,手搭在把手上,翹了單腿,笑說,“我也不是在說件血腥故事,隻是感歎,惡未必有惡報。”


    顧承璟問,“怎麽說?”


    陳燦看了一眼許久沒光顧秦淮的人,消息都閉塞了,說,“破了這個案之後,這個徽幫的堂主更加肆無忌憚,天天在秦淮上醉生夢死,包兩艘花船招搖過市,還得了個''天命人''稱號,招攬來了更多慕名要加入徽幫的人。”


    白舒童一向不愛聽這樣的話本,更不愛聽這樣的現實,應道,“沒有人能治他嗎?”


    陳燦笑著說,“有啊,這可是南京,就這會兒,憲警大隊和警察廳應該在聯合稽查秦淮河,那裏估計人仰馬翻了。”


    白舒童緩緩點了頭,應了句,“哦,難怪你們倆今天在這呢,原來是秦淮河有腥。”


    桌上的兩個人同時愣怔了下,又同時大笑,“這嘴依舊不饒人。”


    陳燦笑著說,“白小姐,若不是明日我有任務,我都想帶你去看看那徽幫的秦風堂主如何灰溜溜地回上海了。”


    白舒童聽著這耳熟名字,皺眉問,“秦風?”


    這不就是李景和在找的人嗎?


    他......


    她聽了便過去,琢磨著南京都要將這號人物驅趕出去,肯定對李景和而言不足以作為威脅了。


    但,晚上她拿到了使女給她遞來的一封信。


    信的開言是“童童見信好,我和李景和因事滯留在了南京......“,而落款是張秋曉。


    白舒童才後知。


    竟是,張秋曉也牽涉到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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