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為不想與莊泊硯道出太多。


    一來他是個凡人,說了也無用。


    二來……他終究是天尊本尊,跟昔日死對頭說這些,實在滑稽又可笑,她現在能多說幾句,還要感謝她瞎了看不見對方。


    “我們之間沒發生什麽,少傅大人經曆了這麽多事,還是好好休息吧。”


    客套又疏離。


    莊泊硯有些不解,自己也是出於關心,大家也算出生入死的夥伴了,為何還要這般陌生。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何事?”


    “我們曾經有見過嗎?比如一麵之緣、半麵之舊。”


    望為愣了愣,他想起來了?


    這不可能啊,他如若真的知道什麽,就不會主動來問自己了。


    “為何這麽說?”她沒有直接回答。


    “方才在車裏小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在另一處地界,我似乎在夢裏見到了你,當時你坐在一個華麗的寶座上……”他開始講述起夢中的詳細畫麵。


    望為:“……”


    不會是被水淹了之後,意外恢複了些許記憶吧!


    “……你還在聽我講話嗎?”


    望為陷入沉思,被莊泊硯發覺了.


    “沒見過。”望為給出直接的答案,“是你在夢裏夢到我,又不是我要入你夢的,問我有何用?而且,不過是幻夢一場,醒來之後不就都清楚明了了嗎?”


    莊泊硯笑了笑:“不知何故,打從一見麵起,莫姑娘對我敵意頗深?我原以為與你是有些舊怨陳仇,現在想來,是我多慮了。”


    望為沒有接話,目光一直眺望向遠處。


    雖然她一直沒死,但跌落神壇後,和死了也沒差多少。


    那些前塵往事,她想暫且擱置,卻永遠都有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熟人”,走入她現今的生活。


    其他人倒也罷了,但天尊君兆,這究竟是什麽孽緣啊。


    莊泊硯見望為一臉沒興致的模樣,倒也沒有再繼續話題。


    二人靜靜地坐在車前,感受著第一縷朝陽落在身上。


    馬車行駛進入了一片林子,樹木高大遮蔽住不少晨間的曦光。


    瞬息之間,又陷入到一片昏暗當中,此地的樹木根係深深紮在地底,盤根錯節,枝繁葉茂,顯得不像這世間所擁有的產物。


    馬車太寬,不適合在林間穿行。欲繞路走,卻看不見這林子究竟綿延至何處。


    從前路過的樹林,大多是枯樹林。樹洞被蟲蛀空,葉片倒是與枯葉蝶類似。大部分看似鬱鬱蔥蔥的植被,多為冷杉、雲杉之類的鬆柏林。


    這世界缺水,是眾所周知的事。能在赤後城與青雨城之間誕生出這麽一片略顯“突兀”的林子,此地絕對不同凡響。


    “我們進入了一片樹林,馬車恐怕不便穿行了。”莊泊硯道。


    “那就下車吧。”望為率先跳下車,用神識仔細探查起四周環境。


    莊泊硯進入車內,喚醒了杜僖渺和袁驤,二人將隨身攜帶的行囊都收拾起來。


    杜僖渺還困意十足,但是她看到麵前的樹林,便瞬間清醒了。


    “我從未見過這麽多綠色……”她瞪大眼睛,眼底是說不出的激動。


    袁驤也同樣感到詫異,睡了一覺醒來,這是到了仙境嗎?還是他根本就沒有醒,還在夢中……


    說來也怪,明明是一片凡界的普通樹林,卻比其他他們見過的樹林都更具生機。


    但是此地,四下無聲,一片死寂。


    沒有蟲鳴鳥叫,甚至連風吹樹葉的簌簌之聲都沒有。


    望為輕咳了幾聲,確認自己沒有失聰。然後,自己便根據神識的感應,先行了一步。


    三獸化身成人形,阿貂將車駕變成袖珍的形態,隨身放在了自己腰間的挎包裏。


    雖然是白日,林中晨霧卻讓人辨不清方向,抬頭亦見不到日光,杜僖渺當即拿出行囊裏的司南分辨方位。


    “沒事,我帶著司南,走出這個林子肯定沒問題。而且我們隻用一直朝前走,就能出去了!”


    杜僖渺對此很是樂觀,三獸和她心態很像,都認為不過是個林子,穿過去就好。


    “為為姐呢?你們看到了嗎?”


    袁驤接過司南引路,杜僖渺準備前去扶著望為,卻沒見到她。


    “她剛進林子了,就在你翻司南的時候。”小魚說道。


    “那我們走快點追上她!”


    幾個人開始迅速上路,不過往林中走的路有些麻煩。


    此地除了霧氣橫生,還有前麵擋路的錯亂樹枝。


    這時,三獸再次發揮了自己的作用,用法術打在周圍的枝幹上,那些枝幹瘋狂退卻,眾人繼續前進。


    望為這一路似乎走得很順暢,前麵沒有灌木藤蔓草埂,也沒有擋路的碎石土塊。


    隻是,一直聽不到額外的聲音,也看不到周圍具體的情況,就仿佛走在一個虛無的世界裏。


    望為內心充斥著莫大的不安全感,她凝神感知著周遭一切,卻沒察覺出任何事物。她隻是確保自己一直往前走。


    突然,前方終於傳來了一些聲音。那聲音如風一樣迎麵呼嘯而來,帶著野獸似的低吼,這聲音是被刻意隱藏的,但卻逃不過望為的耳朵。


    望為辨清聲音方位,及時閃身。那東西似是會飛的怪物,利爪和尖翅每每擦過她身側,幾乎隻有一厘之差便刺穿她的身體。


    她隻能憑借一時機敏反應,躲開危機,手臂部位卻也被那羽鋒劃傷了些許傷口。


    望為口中一邊念著方向,一邊與怪物搏鬥。


    “正東、東南……正北,正南……”


    聞到身上傳來的許久未聞的濃重血腥,她恍了神。


    接下來的攻擊沒能及時躲開,肩上被撕扯出一道深重的傷口。


    “正東!”


    望為顧不得保存實力,即刻雙手結印,於指尖凝起碧青色的靈力。


    在怪物下個回合發動攻擊時,靈光脫指而出,並在空中凝成鋒利的水網,網中有無數的凝成冰刃的倒鉤,在羅住怪物的同時,也直直刺進了怪物的身體。


    那怪物發出幾聲粗獷的哀嚎,重重砸在地上,喘著粗氣,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八成喘不了幾口氣了。


    這一擊斃命雖然好用,卻也會額外損耗不少靈力。若前麵這隻本就是低階小怪,後麵遇到更強悍者……接下去的路隻會更難走了。


    好在眼前的危機算是化解了。


    望為連忙凝住了身上的血,可惜還有沒攔住的,順著衣袂滴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


    血滴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變得格外大,讓她陷入了心障之中。她捂住腦袋蹲在了地上,一時之間,她方才細數的方向,全亂套了。


    這裏感受不到日光,更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杜僖渺、袁驤、莊泊硯,你們……還沒過來嗎?”她忍不住對著空氣問道。


    方才她聽見林中有響動,才想先去看一眼。


    霍逢比眾人先走一步,他知道去青雨城的路,離開了幾個時辰沒回來,這會兒也該在前頭等著了。


    可她沒等來霍逢,倒是先等來了一個怪物。


    她又喚了幾聲,可根本無人回應她。


    望為明明記得,自己一共走了九十六步,不足百米。她喊得聲音也不小,就算那幾個凡人聽不清,妖獸們總能聽得到吧。


    現在卻無人應答,隻能說明她們走散了。


    她現在隻能靠自己了。


    望為繞開怪物的屍體,憑借著直覺選定了一個方向,繼續向前方走去。


    經過前一段經曆的打磨,她已經能克服些許黑暗帶來的恐懼了。以前在黑暗中被囚,現在在黑暗中行走,無非是有人想刻意折磨她。


    她絕不能認輸。


    身上的痛感猶如火灼,她無暇顧及,反正……隻要沒死,就能一直走下去。


    現在不知是何時辰,隻能憑借直覺掐指卜算。


    算出腳尖麵朝的方位是北方,她要朝著正東走,於是她移動著腳尖,調整好了方位,便隻身上了路。


    杜僖渺那一邊倒是沒出現什麽異常,晌午時分,霧氣逐漸散去,眾人終於看清了前路。


    她們這一路上一直喚著望為,卻始終沒有人回應。


    “會不會她已經憑借著她高超的法術出去了?畢竟她那麽厲害,也沒必要在後麵等我們這群磨磨嘰嘰的。”


    白棠摸著下巴分析道。


    “說得很好,下次你別說話了。”杜僖渺一點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白棠炸毛了:“我說的不對嗎?她幹嘛等我們啊!一群弱了吧唧的無用之人。”


    杜僖渺反駁道:“她不是那種嫌弱愛強之人!雖然她在揍你們的時候很凶,無差別攻擊,但為為姐平日裏很好講話的!”


    她又補充了一句,“特別是對我。”


    “我們邊走邊找,萬一她就在前方,我們停滯不前,也不能找到她。”


    莊泊硯提議繼續向前走,一邊找一邊做記號。如果這一遍走沒找到,就來回在這林中穿梭,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杜僖渺舉雙手讚成,眾人一路向東行進。


    走到實在饑腸轆轆,袁驤拿出霍逢留給他的食物儲存空間袋,也將裏麵的食物分給了三獸。


    雖然沒多少肉,但結了契約她們也不敢對主人指手畫腳,量大管夠也行。


    另一邊,望為拖著略感疲憊的身體,一直朝著她估測的方向走去。


    她在這一路上想了很多,但一切歸根到底都是自己的魔神之力惹的禍。


    霍逢自此出走,八成和魔神之力有著直接的關係。


    莫非從一開始騙局初定時,魔神之力就開始暗中謀劃,真的把她欺騙霍逢的話變成了現實?


    望為依稀記得,自己當時說,如果霍逢不配合自己將力量從體內取出,恐怕會因被其控製而做出失控之事,最可怕的是有可能會釀成不可逆的禍端。


    這些話當然都是她編的,她沒想到愈發羸弱的魔神之力,居然會動起歪心思來。為了不被她再度掌控,居然開始對霍逢出手了。


    望為內心倍感不悅,這東西向來都是由她掌控。她當年受了那麽多苦,在暗室之中擺脫魔神之力的多次誘惑,寧願自己被剝奪自由承受著巨大的苦痛,也不願自己的意識、身軀被那股無形之力操控。


    最終,在她脫離束縛的那天起,才徹底將其煉化為己所用。


    “霍逢!”望為站定身體,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大聲喚道。


    沒有回應,她補充道,“或者是它……”


    過了半晌,林間傳來一陣悠揚的樂聲,似乎是有人吹響了飽滿的葉片發出來的聲音。


    她沒有猶豫,徑直向樂聲的方向走去。走了約莫一盞茶時,便在一棵巨大的古木前停了下來。


    望為揚起下巴,看向了樹上的方位。


    霍逢此時正坐在一段較為結實的樹枝上,手中拿著一片葉子,輕輕放在唇邊吹起來,並俯視著下方的望為。


    或者說,這不是霍逢,而是被魔神之力徹底操控的霍逢。


    這是這盤棋局上的重大失策,魔神之力的中途反水,令她莫名有些惶然。


    “現在,我應當怎麽稱呼你?”她用克製的聲音問道。


    那樂音沒斷,直到一曲終結,才堪堪停下。


    “師父,您說什麽呢?我可是您最好的徒弟霍逢啊!”


    “霍逢”跳下樹,直直落在望為的麵前,距離相當之近,幾乎是貼身而落。


    望為沒動,她感覺到一隻手伸向她的臉。隨後,一把扯掉了她眼上蒙著的綢帶。


    動作並不溫柔,甚至帶著些粗暴的試探。


    突兀的動作讓望為不禁向前傾倒,可魔神之力終究不是霍逢,它沒那麽好心會接住她,而是看好戲般任由她跌向前方。


    “師父!”霍逢的意識掙紮出來,扶住了望為。


    下一刻,望為將提前備好的咒印打在霍逢的身上,緊接著鎖住那股力量收入他耳後的力量之源。


    魔神之力瞬間被壓製住了,暫時又封印回霍逢的識海裏。


    “師父,你受傷了!”


    霍逢環抱著望為,聲音滿溢擔憂,和方才被附身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望為小心抬手,由著霍逢的引導,指腹最終貼在他的側臉之上。


    霍逢的靈力緩緩流向她的身體,木係法術在療愈著那些可怖的傷處。


    “對不起。”


    安靜了好一會兒,霍逢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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