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霆鈺輕聲一笑“是為了君凝的事,我聽說你們過幾日就要回玄月山莊了,我希望你能順路送她回平州。”


    “你說什麽!”顧長明霍然從椅子上站起,眼裏含著怒意道:“你居然不打算娶她,她那麽喜歡你,你就這麽辜負她的情誼嗎?”


    徐霆鈺抬眸望向他,薄唇緊緊抿了抿,似想把心底湧起的情緒全部壓回去。


    “顧兄,實不相瞞,我明日就要帶兵去邊境了,你應該也聽說北陳軍隊入侵的事了。”


    顧長明愣了一下,眉宇的怒氣慢慢消散。


    “我要去打仗了,此去也不知會多久,我不在京,無人會護她左右的。”


    徐霆鈺偏過頭看向窗外京城繁榮的街道“這京城看似是個福地,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走了,她沒有親貴攀附很難立足的。”


    他眉梢蹙攏,眸色漸哀“也許一輩子可能…”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嘴角又帶著溫和的笑意轉過頭看向顧長明“所以希望顧兄幫忙,將君凝托付到顧兄手上,我放心。”


    孟君凝坐在賬房內處理著手裏的賬目不知為何心口突然升起一陣哀痛,手上的毛筆不受控製的直接在賬冊上劃了一道。


    “怎麽了,不舒服?”盛和關切的問道。


    “隻是胸口發悶。”孟君凝揉了揉胸口回道。


    “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這些賬目不急。”盛和勸慰道。


    “也好。”孟君凝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剛走出屋子就見徐霆鈺穿著一襲白衣倚靠木柱旁站著。


    陽光下掛著柔和笑意。


    “正要去尋你,沒想到你居然自己出來了。”


    徐霆鈺凝望著他,一雙眼眸猶如星子般璀璨,孟君凝不禁陷在了他的目光中,深深銘記在心裏。


    “你來京這麽久,我還沒有機會帶你出去轉轉,今天天色不錯,我帶你出去。”


    徐霆鈺握住她的掌心,輕輕包裹。


    倆人先去了京城的百戲院,看了百戲院新排的劇目,又去了榛水岸上泛舟坐花船,轉了一圈發現男男女女太多了,徐霆鈺怕被認出來倆人提早走了。


    隨後又去了幽穀,果然人少了許多,漫步在竹樹桑林裏,倆人一直緊緊依偎在一起,形影不離。


    最後到如意樓已經夜幕了。


    零落星辰點綴夜幕,燈火照徹著底下的亭台樓閣。


    倆人相坐在樓頂,望著底下的萬家燈火,心裏都升起了一分莫名的旖旎。


    須臾,徐霆鈺歪頭看向自己身邊人,孟君凝算不得絕世美女,沒有一眼名天下的美名,但是她性子烈,在逆風中都能旺盛的活下去。


    她會在養父去世後一個人推著他的屍首歸家埋葬。


    她會憑女子的身份以一己之力撐起春遲樓,不懼外界的流言蜚語。


    她會在麵對這世間不平之事仗義執言,揭露真相。


    她也會為了朋友情誼不顧危險闖入府邸。


    他望著她頭頂的海棠步搖,海棠雖美但美的嬌弱,她像寒梅,即使在冬日也能碩然開放。


    徐霆鈺摩挲著手上的同心鎖不知該不該給她。


    這是他半月前剛處理完章相時讓鼎玉坊做的,由於工序複雜,圖案鏤空雕刻,昨日才送回來。


    可是他眼看就要遠赴邊疆,可能自此一輩子不會回來,埋骨青山之地。


    若是再有過多情誼連結,他怕他和孟君凝都不能放下彼此。


    他又偷偷摸摸的往衣服裏塞。


    “給我吧。”孟君凝突然看向他,月光映在她臉頰上,縹緲似仙。


    “你這一天拿出來放回去我看到最起碼都三四次了,難不成不是送我的?”她俏皮的問道。


    徐霆鈺拿著同心鎖的手停滯在了腰間。


    孟君凝轉過身直接將同心鎖拿在了手上。


    她將同心結對在月光下,瑩潤通透,波光入水,鏤空的地方混著月光,浸滿虛幻。


    “我喜歡…。”她聲音淡淡的,卻惑人心懷。


    徐霆鈺望著她,眼裏多了一絲灼熱,心底壓抑許久的情愫在這一刻全部噴湧而出。


    他輕輕捧起孟君凝的臉頰,倆人的目光在月夜中相接,他們望著彼此,深陷於對方的柔光中。


    他的指尖滑過她如玉的肌膚,雖如蜻蜓點水一般輕柔,但是確像皮膚上掉落下來的一根羽毛,難耐的癢意直滲心尖。


    徐霆鈺主動吻了她,這個吻很鄭重,綿密且輕柔,唇舌交織在一起,一如春風卷起飄絮一般的纏綿悱惻。


    孟君凝也在燈火闌珊中手臂穿過他烏黑的發絲,撫上他的脖頸,回應他的愛意。


    良久,倆人才分開彼此,呼吸間灼燙,熱氣縈繞。


    徐霆鈺靜靜望著她,黑眸染了一層水霧。


    “你安心去打仗吧,等你走了我會回平州去的。”


    孟君凝麵頰微紅的垂下了頭“你有你的事情,安心去做就好,我父母的事情已了,除了那剩下的血書失蹤外再無其他,我也該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說的很堅韌,一滴淚水卻從她的臉頰滑落暴露了她的脆弱。


    她緊緊扯住衣角“你要平安回來,我…我會想辦法找到你身上毒的解藥的,你一定…一定要活著回來。”


    徐霆鈺微微一怔,沒想到他自己的想法早已被她看穿。


    片刻他牽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故意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如果…我說如果真的是傳來我死…”


    孟君凝倏地用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別說這種話,如果…”她身子微顫“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會好好活著的。”


    徐霆鈺盤旋了許久的巨石落了地,他拂下了她的手,輕鬆的笑了笑。


    孟君凝望著他眼眸如水“我還有春遲樓,我養父唯一留給我的,我無論如何也會撐下去的。”她說著說著語氣愈發低沉“但是…我也不會再嫁了。”


    徐霆鈺想起他姨娘一輩子守寡的孤苦,眼裏不禁閃了下淚花,他悄悄抹了下後揚唇笑著“老板娘,你現在年輕,說什麽不作數的………”


    黎明升起,徐霆鈺坐在麟光鎧旁一夜無眠。


    這一夜所有人都是無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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