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在視頻裏聽群莉說,童稚已經找到,而且曉研知道他的住址,這次她沒對任何人講,就自己買了去紐約的機票。臨行前,她去徽學研究院找了汪富貴,汪富貴知道她要去美國找童稚,是為了向他講明童教授的遺產,當時汪富貴也是見證人之一,知道這件事的還有小聶。他問桂香要不要他同行,桂香說她自己能行,汪富貴也不再堅持,寫了一個證明材料交給了桂香。


    桂香走後,呂程感覺外婆此行非同一般,她並非怕耽誤自己上課才沒帶上自己,他感覺外婆和童稚之間一定有什麽特別的事。老爸是不會關心外婆去美國的事的,邱楓媽媽一直忙著上課,她現在要上東亞學院了的課,還要上未名書院的課,他感覺邱楓媽媽這次出國旅行回來變化挺大,最主要的變化就是不再對他事無巨細地管教。他擔心的老爸會不會問起和群莉媽媽的關係,老爸隻字未提。


    他想:如果舅舅在,自己要好過得多。外婆一個人去美國,誰都沒去送她,他想起那天視頻,自己說要給蕭叔叔打電話問候一下,群莉媽媽並沒說什麽,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們會鬧別扭了嗎?外婆去了,會不會跟群莉媽媽發火。這些天,他總是出神,心不在焉。


    他沒有去未名書院找老爸和邱楓媽媽,而是自己回到外婆租住的北大東門外的筒子樓。他第一次感受到,這裏跟華清嘉園不同,住在這裏的人”關心他人比噶關心自己為重“,他們對鄰居的關注可謂密切,那種強烈的好奇心讓呂程這個搞科研的都不能不佩服。為了逃避這些人的”關心“,不再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們同樣的問題。


    ”你外婆怎麽這幾天沒見人影?“


    ”你外婆去美國怎麽不帶著你啊?“


    呂程打算明天不再回到這個像大家庭一樣的筒子樓裏來了,就算再遠,也還是去未名書院找邱楓媽媽吧。他心裏犯著嘀咕,要不要把跟群莉媽媽視頻的事告訴邱楓媽媽,她會不會不開心,會和自己一起跟群莉媽媽視頻嗎?在他看來,邱楓媽媽已經足夠心寬了,他和老爸在國外旅行時不是還問起過群莉媽媽嗎?


    可是老爸問他時他不敢吭聲,老爸明確說了:要是跟群莉媽媽聯係就不要他了。他知道,老爸是不會原諒群莉媽媽的,可他很想給蕭叔叔打電話,他覺得蕭叔叔現在是很艱難的時候。他想問問邱楓媽媽,他覺得自己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之前,看到自己有一點不對,邱楓媽媽都會關心,但現在,她怎麽置若罔聞了呢?


    呂程在未名書院沒看到老爸,一問才知道,他去威海了,去參加碩士生入學考試。呂程一愣,老爸本科還沒考過啊。


    ”哼,你爸的鼻子比狗都靈,聞著味兒就去了。剛剛才有個培養計劃,說是英語四級和計算機可以在畢業前參加全國統一考試,碩士課程可以先上,你爸就去報名了。我看他也,兩年的時間,英語四級能過了才怪。“邱楓邊說邊搖頭。


    呂程微笑著說:”那我老爸學什麽專業啊?“


    ”走的時候還在猶豫呢,想學教育,又想學管理。“邱楓看呂程的眼神耐人尋味。


    ”媽媽,我想給蕭叔叔打個電話,問候他一下,您說這樣好嗎?上次視頻我問群莉媽媽,她沒吭聲。”


    見邱楓不言語,呂程又加了一句:“我再跟群莉媽媽視頻時,您要不要和我一起?”


    邱楓沉吟半晌,低聲說:’“孩子,你長大了,很有責任感,媽相信你能處理好任何複雜的關係。我先替你爸爸給你道歉,他不該在電話裏跟你發脾氣。他說的話也是在氣頭上,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想怎麽做,就大膽去做。”


    自從知道邱楓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呂程就一直很注意,一定要讓她高興,不能因為自己讓她不開心。現在他檢討自己,那樣的謹小慎微,都是因為不相信沒有血緣關係的邱楓媽媽會真正愛自己。現在,他感覺自己很醜,邱楓媽媽心裏坦坦蕩蕩,她一直都在意老爸的感受。


    911 事件後,桂香懷著擔憂又急切的心情前往美國。記得之前來美國時,紐約是一片繁華景象。街頭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林立,時代廣場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不停,人群熙熙攘攘,充滿了生機與活力。自由女神像莊嚴地矗立在港口,向世界展示著美國的開放與包容。百老匯的劇院裏,精彩的演出一場接著一場,藝術氛圍濃厚。


    然而,這次再到紐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熱鬧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人們臉上都帶著驚恐和哀傷的神情。世貿雙塔已變成廢墟,周圍被封鎖起來,時不時有救援人員忙碌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灰塵的氣息。原本繁華的商業區,很多店鋪都關了門,櫥窗破碎,治安明顯變得很差。大家都人心惶惶。她能感受到整個紐約城都沉浸在悲痛和恐懼之中,和她記憶中那個充滿活力的旅遊勝地相比,如今的紐約就像一個受傷的巨人,艱難地在廢墟中掙紮。這巨大的差別讓她無比痛心。


    桂香走在唐人街上,想著上一次來,蕭乾和呂程相處得那麽好,她一路都在飛機上琢磨,群莉是怎麽了,蕭乾的律所上市,又趕上恐怖襲擊,他現在多難呐,這死丫頭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想離開蕭乾吧?她不相信群莉是那樣的女孩子,她想: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不能培養出兩個見錢眼開的閨女啊。有那麽一個群芬還不夠嗎?


    紐約達科他公寓,坐落於曼哈頓上西區,宛如一座凝固時光的藝術殿堂。這座建於 1884 年的建築,外觀采用羅曼式複興風格,那高聳的塔樓、精美的浮雕,彰顯著往昔的華麗與莊重。


    其周邊環境寧靜而愜意。中央公園近在咫尺,蔥鬱的樹林、澄澈的湖泊,為居民提供了親近自然的絕佳去處。附近林立著特色小店、咖啡館與餐廳,彌漫著濃鬱的藝術與生活氣息。


    達科他公寓的曆史充滿傳奇色彩,眾多名人曾在此居住。約翰·列儂在這裏創作音樂,他的藝術靈感與這棟建築相互交融。住在這裏的人們,仿佛也被這份曆史底蘊所熏陶。他們的精神狀態沉穩而從容,在繁華都市中保留著對生活品質的追求。他們尊重傳統,珍視藝術,以一種優雅的姿態享受著都市中的寧靜一隅,在達科他公寓營造出獨特的精神家園,傳承著這裏的文化與精神。


    桂香想著辦完童稚的事,就去小粵港找群莉。


    當桂香照曉研給的地址敲開門時,童稚那張略顯蒼老的中年人的麵孔著實讓桂香嚇了一跳。這個在北大曾經和小芹要好,還和小芹一起出現在柳枝、王樹槐婚禮上的童稚,早已經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個大男孩兒。他胡子拉碴,眼窩深陷,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地。童稚也被桂香的突然出現驚呆了,他眼裏的桂香比之前在北大時好像更年輕了,應該說更時尚了。他嘴唇微微抖動著,卻沒發出聲音。


    “唐突了,是不是覺得很突然,還是叫我桂香吧,現在孩子們都這麽叫我。”桂香手上隻拿了一個帆布包,落落大方的對童稚說。


    “的確很突然,快請進吧,您是稀客。”童稚把桂香往屋裏讓。


    桂香沒進門就聽到屋裏說話的聲音,她不懂英語,但聽著那些粗脖大嗓的男人的聲音,她微微皺緊了眉頭,她覺得以童稚的學識、身份不應該有這樣的狐朋狗友啊。


    桂香一走進客廳,屋裏頓時安靜下來,幾個男人眼睛都看向這個年過半百的中國女人。在這些人看來,她說不上漂亮,卻很有氣質,一種說不出的讓人心生畏懼的感覺。童稚並不知道桂香在他離開北大這些年中的變化,他的記憶還留在桂香跟在父親身邊做北大校史資料的光景。


    “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女士是我老爸的助手,叫桂香。”童稚對他這一群流浪漢朋友們介紹著。


    “你們好,我從北京來,來看看童稚,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他談,請你們給個方便。”桂香盡管對這些蓬頭垢麵、衣冠不整的男人心裏很厭惡,但語調還是很平和。


    幾個人都看著童稚,童稚向他們幾個揮揮手,一群人拖拖拉拉地往屋外走,他們都用猜疑的眼光看著桂香,絡腮胡子還拍拍童稚的肩膀,擠眉弄眼地說了句:“好好聊。”


    桂香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聽裝啤酒有空的,有歪倒在桌上正淌著啤酒的,桌上流淌著的啤酒裏浸泡著煙帝。桂香的眉頭擰成疙瘩。


    童稚連忙收拾桌子,看他手忙腳亂地,桂香就動手幫他收拾,卻發現他這裏連抹布都沒有。


    “剛剛出去的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他們也住在這裏嗎?”桂香問。


    童稚不想說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更不想提起剛剛過去的和他們一起的流浪生活。


    “是啊,他們是我的兄弟,我們打算一起做點兒事。您來美國是找群莉嗎?”童稚想天賜良機啊,讓我和桂香單獨見麵,一定要把自己對群莉的感情告訴她。


    “我還沒看見她呢,這不是一到了就先來找你了嗎?之前,我們也一直在找你,曉研說你那天會去麥當勞,我們都去那裏等你,可你沒去。你爸爸的事,曉研跟你說了吧?怎麽不回去看看?你和那些人一起,能幹什麽事?”桂香不得不做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我回去又能怎樣?太晚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說,曉研對我很好,就像我的姐姐,可我沒愛過她,我愛的一直是群莉。我當初死皮賴臉地追她,可她呢?看上蕭乾,是,當初他比我有錢,可我年輕啊。我為了給她一個中產的家,放棄了洛杉磯的高科技企業,跑到紐約來,從交易員做起。她呢?安心被蕭乾包養。“童稚剛想點煙就看見桂香厭煩的表情,不得不把煙掐滅。


    ”現在我知道了,她是因為不能懷孕才想嫁給蕭乾的,早知道就跟我啊,何苦現在遭這份罪。我當初就想好了,跟群莉結婚就算不要我們兩個的孩子,把呂程當我們倆的孩子,我也願意。本來我不想跟您說這些,但是,我看著群莉這麽受罪,心裏受不了,也幫不上她。”童稚說完就坐到沙發上。


    桂香停了手,愣怔了幾秒,慢慢坐在椅子上。


    “你說群莉遭罪,是什麽意思?”桂香問。


    “我就猜到她沒跟您說,蕭乾想要孩子,群莉隻能做試管,我也是聽曉研說起過,說在香港時就白白遭罪一次,後來是不是又到別的地方去做,我就不知道了。我連自己給都顧不上。”童稚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


    因為桂香已經被他的話擊倒了,木木咳咳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桂香現在知道了,我的群莉為了跟蕭乾再要一個孩子,一直在承受著身心的傷害,她知道群莉一定也是舍不得離開蕭乾。可現在她隻想讓女兒停止這種愚蠢的做試管行為。她幾乎已經忘了,自己急急火火地來美國找童稚到底是為了什麽。


    有人在重重地敲門了,桂香想這些人這麽快就回來了?她強打起精神。


    “童稚,你父親臨終前有交代,我要好好跟你談談,你能不能讓他們先等等。”桂香似乎在請求著童稚。


    “不用,咱們進屋去說。再說,他們也不會關心我的私事。”童稚說著就把桂香讓進了裏間的臥室。


    說是臥室,其實,地上鋪了個床墊,還鋪了幾條床單。如果不是聽童稚說起群莉的事,桂香真要關心一下,童稚跟那些看上去不務正業的人在一起,能幹些什麽?


    讓桂香沒想到的是,童稚聽說了老爸留給他的遺產,並不為所動。他說現在沒時間回京,等有空再說吧,或者桂香可以開戶把錢兌成美元,轉給童稚。至於房產,他是不會回去住的,就留給桂香吧。


    桂香從達科他公寓出來,往小粵港趕,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蕭乾,這女婿在她心裏不再是那個儒雅的、會疼人的男人,而是害她閨女吃苦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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