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峰在村裏,在金鳳工藝品廠的表現,讓汪富貴覺得這孩子成熟了許多。小聶當晚帶鮑峰兄弟倆一起做飯,李闖也跟他們和汪富貴一起吃了晚飯。鮑峰看出來李闖對小聶很好,知道他不是黃坎的“奸細”,才對他有了笑臉。


    “鮑峰,你現在在哪個學校上學啊?”李闖覺得自己就是隨便問問,想拉近一點兒感情,沒想到鮑峰卻撅起了嘴。


    “我和哥哥都跟我爸爸一起念書,我爸爸是北大的研究生,還在那裏做學問,他有一屋子的書,哼,比上學強多了。”鮑雨大聲說道,他覺得是在給哥哥出氣。


    鮑峰狠狠瞪了弟弟鮑雨一眼,心想:我可不想叫他(汪富貴)爸爸。


    李闖一聽紅了臉,沒想到這兄弟倆還有這麽多的心事。


    “先休息一段時間吧,回這裏來,空氣好,山清水秀的,可以去撒歡兒,痛痛快快地玩玩兒。上學的事再商量,當然是得上個滿意的學校啊。”汪富貴語調和緩地說道。


    他看看有些發囧的李闖,覺得這年輕人憨厚、老實,聽小聶說,就是他透露了鮑峰在工地的消息給小聶。


    “小李啊,你在黃總公司做很久了吧?有沒有在專業上進修進修啊?”汪富貴微笑著問。


    “讓您見笑了,我們做工地的整天累的要死,下班吃完飯倒頭就睡,別說進修,就是之前學得都忘得差不多了。”李闖囁懦著。


    “你們的工作的確辛苦,但是,還得抓緊啊,人不會總年輕。你現在實踐經驗不少,提升一下理論,會上一個台階啊。”汪富貴繼續鼓勵著李闖。


    汪富貴的話讓李闖想起他那個自己覺得不現實的“未來規劃-------開一家自己的設計公司。”他看著汪富貴笑笑,眼神中流露出對這位民營企業家的欽佩。


    小聶打電話給北京,接著就慌慌張張地開車回京了。


    汪富貴說話算話,帶鮑峰兄弟倆在附近的山裏挖筍,還用竹葉做了草帽,用竹竿做了槍,在林中跟兩個孩子玩兒起了打仗的遊戲。弟弟鮑雨從頭至尾地大喊大叫,又蹦又跳。哥哥鮑峰開始抹不開,後來也放鬆了,無論是躲藏起來,還是衝鋒占領高地,他都有模有樣地,弟弟鮑雨對哥哥佩服得不行。


    汪富貴看著哥倆這麽開心,心裏也輕鬆了許多。之前,邱楓分析過,說鮑峰應該是心裏有悔恨,覺得在父親鮑鯤家暴金鳳時,自己沒上前解勸,現在很愧疚。也不敢回村,也不想上學,其實是不敢麵對失去母親的現實。他一直覺得邱楓分析得很有道理。


    現在看看,鮑峰主動回村,還對那些年紀比他大很多的成年人很不客氣,說明他已經邁過了心裏的坎兒。現在跟他提上學,他會不會抗拒呢?汪富貴思忖著,他多少有些緊張,想著一旦提議上學被鮑峰拒絕,該怎麽勸解呢?


    在山上瘋玩兒了一天,弟弟鮑雨嗓子都喊啞了,但他眼神中的喜悅卻一直感動著汪富貴。


    晚上,爺仨在食堂自己動手做飯,汪富貴和鮑峰是主力,鮑雨隻負責拿碗筷、盛飯。三人安靜地吃著飯,弟弟鮑雨的眼睛幾乎要閉上了。汪富貴看著有點兒心疼,抱起他想喂他吃飯。


    “我覺得你不能這麽慣著他,他都多大了。”鮑峰嘟囔了一句,語氣很不客氣。


    汪富貴停了手。低聲說:“你說的有道理,他現在困成這樣,吃了,胃也會不舒服的。”


    他看看鮑峰,一點疲憊的感覺也沒有。想想自己是不是把鮑雨帶得太嬌慣了,才使得他現在身體這麽弱。


    “鮑峰啊,過些年這個工藝品廠的廠長就由你來當,好嗎?現在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汪富貴微笑著說。


    “嗯,好吧,我想好了會跟您說的。”鮑峰說完就端著自己吃完飯的碗進廚房去了。


    汪富貴聽見廚房裏洗碗的聲音,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他想:這孩子心性越發平和了,可以跟她好好聊聊了。於是他把自己的空碗也端進廚房。


    '" 您放那兒吧,等一下我洗。我洗的幹淨。”鮑峰對汪富貴說。


    "孩子,有個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汪富貴輕聲說道。


    ”什麽事,您說吧。“鮑峰邊說邊洗著碗。


    ”我想咱們抽時間去監獄看看你爸爸,你還得勸勸弟弟,一定要喊爸爸,不然他會傷心的。你的話鮑雨他是會聽的。“汪富貴輕輕拍拍鮑峰的肩,轉身往外麵走。


    ”我爸爸他兩年以後就會被槍斃嗎?“鮑峰停了手,水龍頭裏的流水聲衝刷著他的提問。


    ”孩子,我會請律師幫助你爸爸,現在最關鍵的是,你爸爸要有認罪的態度。表現好,我想改判無期,日後減刑都是有可能的。“汪富貴是在安慰鮑峰,也是在表明心跡,他不希望鮑峰兄弟倆再失去父親。


    ”可是弟弟他叫你’爸爸‘,怎麽再去喊監獄裏的那個人’爸爸‘?“鮑峰不知是在發問,還是在思考。


    ”孩子,你們都還小,需要照顧,我會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無論你們怎麽稱呼我。“汪富貴說道。


    從江西回到北京,汪富貴開始準備帶兩個孩子去探監。如果是帶鮑雨一個人去,汪富貴會一直不停地叮囑,現在他隻是征求著鮑峰的意見,把這個帶弟弟探監的機會留給這個當哥哥的,他覺得現在這個孩子在迅速地成長,自己不能錯失了機會。


    去監獄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北京下小雨的時候不多,往往是傾盆大雨。弟弟和哥哥鮑峰一起坐在後排的座位上,今天弟弟鮑雨一聲不吭,全然不像以往,一上車就活蹦亂跳的。每次坐上汪富貴的車,都會問他:”爸爸,我自己什麽時候可以開車?“


    車停在監獄的鐵門外,當門嘩啦啦地敞開時,鮑雨竟甩開哥哥鮑峰的手,一頭撲向汪富貴,緊緊抱住他的腿。


    做好登記,汪富貴帶著兩個孩子走進會見室。鮑雨聽見嘩啦啦的腳鐐聲閉上了眼睛。


    一陣嘩啦啦的揪心的響聲過後,鮑鯤站到了隔音屏後麵,伸手拿起了電話。


    ”你來幹什麽?“鮑鯤的話顯然是對汪富貴說的。


    汪富貴沒有接鮑鯤的話,他低頭對兄弟倆說:”孩子,我在外麵等你們,好好跟你們爸爸聊聊。“汪富貴說道。


    他說著輕輕按按鮑峰的肩頭,把帶給鮑鯤的日用品交給鮑峰,就轉身往外麵走。


    ”爸,你不可以這樣對待他,是他讓我們來看您的。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他說幫你請律師,改判無期。如果你改造得好,還可以減刑。爸,你就算為我和弟弟好好改造成嗎?我倆沒有媽媽了,不想再沒有爸爸。“鮑峰說這些話時眼睛緊盯著父親鮑鯤。


    鮑鯤似乎不相信兒子的話。


    ”你說的是真的?我咋就不信呢,他能有那麽好心?你伯伯就是他們家害死的。“鮑鯤還是那樣圓睜著眼睛。


    ”您總說我伯伯是他們家害死的,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現在看見的就是你怎麽對他,他都很禮貌地對你。他還跟我說:你生養了我和弟弟,永遠都是我們的父親·。爸,我希望您能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他一直出錢救您,您能活過來嗎?醫生都說這樣的幾率很小。可您活過來了,我媽卻死了,死在你手裏,你不覺得我和弟弟都恨你嗎?“鮑峰說道。


    他不想當著汪富貴的麵這樣教訓父親,但是,他想:如果隔著一層防護屏自己都不敢痛斥這個殺死母親的男人,自己真的要後悔一輩子,比當初沒攔住父親讓媽媽死在他拳腳之下還要後悔。鮑雨拽著哥哥鮑峰的褲子,手一個勁地哆嗦。


    ”該死的伢子,哆嗦啥呢?在法庭上說渾話,老子還沒跟你算賬呢。”鮑鯤嗬斥著兒子鮑雨。


    “你凶他幹麻?您好好想想我跟您說的話,反正您在裏麵有的是時間。”鮑峰的態度很嚴厲。


    鮑鯤剛要發火,獄警已經走到他身邊,他被很生硬地帶走了。鮑雨看呆了,仰頭看看哥哥,眼裏閃著淚光。


    鮑峰把包裹交給獄警就領著弟弟出門了,他沒回頭,沒看見鮑鯤在隔音屏後麵努力地伸長脖子回頭看著他們兄弟倆。


    汪富貴在會見室門外來回踱步,他顯得焦躁不安。他擔心鮑雨,雖然隻比哥哥鮑峰小三歲,但鮑雨習慣了跟隨在別人身後。之前是金鳳一直牽著他的手,後來是哥哥鮑峰·。


    汪富貴時常想:鮑雨是投錯了胎,如果家庭環境好,這個孩子的藝術天分,可以好好培養,孩子隨金鳳。他應該可以成為一個藝術工作者,可他的心很柔嫩,經受不起打擊。鮑峰也一樣,還是個孩子,但願鮑鯤能有些改變,不要像在法庭上時那樣窮凶極惡的。


    “爸爸。”鮑雨的一聲呼喚把汪富貴拉回到現實中來。


    “小雨,爸爸都好吧?”汪富貴問了一句。


    他看看鮑峰陰沉著臉,猜想鮑峰應該變化不大,想著自己哪天抽空再來一趟,跟鮑鯤開誠布公地談談。


    汪富貴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裏觀察著鮑峰臉上的表情,他心裏覺得讓這麽小的孩子去麵對這樣的局麵,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他想等鮑峰自己說話,不想打攪他。弟弟鮑雨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因為什麽,眼睛裏淚汪汪的。


    “伯伯,您能跟我講講我伯伯的事嗎?我爸爸為什麽總說是你們家害死他的?”鮑峰突然問。


    汪富貴覺得自己猜得沒錯,鮑鯤果然沒有什麽變化。他很氣憤,鮑鯤把這件事對孩子們提,還是在探監的時候,說明他心裏對自己的仇視一點沒減輕。


    汪富貴把事情的原委都對鮑峰兄弟說了,他想:現在鮑峰也是大人了,雖然年紀小,但他們兄弟倆的家就應該他來當。


    聽汪富貴說完,鮑峰沉默了好久。


    “小雨,你在法庭上說了什麽?讓爸那麽生氣?”鮑峰又問弟弟鮑雨。


    汪富貴剛要替鮑雨回答,鮑雨卻開了口。


    “我說認他做爸爸。”鮑雨用手指指正在開車的汪富貴對哥哥鮑峰說。


    鮑峰聽了弟弟的話,頭轉向車窗,看著外麵不再吱聲。


    回到成才學校,鮑峰話漸漸多了起來。他幫著汪富貴幹活,掃地、擦桌子,最讓汪富貴不好意思的是,他總要幫汪富貴洗衣服。


    “孩子,以後你不要幫我洗衣服了,這讓我心裏不好受,我總想起你媽媽在醫院看望我,幫我洗了那麽多衣服。她那麽勤快。”汪富貴哭出了聲。


    鮑峰幾次都想喊汪富貴“爸爸”,但總是喊不出口。二汪富貴總是喊鮑峰“孩子”。


    這天,汪富貴從監獄看望鮑鯤回到成才學校,一進他的書房,就看見兄弟倆在練毛筆字。


    “您回來了?他好嗎?對您態度好嗎?”鮑峰輕聲問。


    汪富貴想:這孩子怎麽就猜到我去看他老爸了呢?


    “你一早就走了,還帶了那麽多東西,我一猜你就是去看他了。”鮑峰說著放下手中的毛筆。


    “我去端飯,您一定餓了。”鮑峰說著就往食堂走。


    “爸爸,哥哥說他想喊你‘爸爸’,就是開不了口,您不生他氣吧?”鮑雨仰起頭問汪富貴。


    “爸爸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小雨啊,爸送你去上學畫畫的學校,你願意嗎?”汪富貴問。


    “好,太好,我想去學畫畫。”鮑雨跳著腳嚷。


    吃完飯,鮑峰問汪富貴:‘“您說我爸爸還記得他年輕時的手藝嗎?不會早就忘了吧?”


    汪富貴眼前一亮,驚喜的眼神看著鮑峰。


    “那是他化進骨子裏的活計,怎麽會忘呢。孩子,你怎麽知道你老爸有這手藝的?你這個想法好啊。”汪富貴的語氣裏流露出興奮。


    “我媽總說讓他把手藝撿起來,說他一準能做成。可他不聽,還打媽媽。”鮑峰的臉陰沉著,語調也很低沉。


    “你老爸的手藝很好,我會努力幫他減刑,他將來還可以做出很美的木雕,你們放心吧。”汪富貴一邊是安慰著兄弟倆,一邊是在給自己鼓勁。他想到去監獄跟獄警談,讓鮑鯤在獄中就開始做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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