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坎那裏回來,小聶把女兒楚莘放在床上,孩子早就睡著了。小聶吃得很飽,現在隻覺得渴。她走到廚房去想燒點兒水喝,經過臥室她想起阿姨走之前在那房間裏不知道幹什麽,於是就推門進去,開了燈。這間房間之前是一鳴哥和邱老師住的,屋裏的東西小聶都從未動過,阿姨躲進這裏幹什麽呢?自己開門、換鞋怎麽都會有響動,她都沒察覺,能幹什麽呢?


    小聶看看屋裏一切都整整齊齊地,心裏就更好奇了。這個阿姨自己說是跟桂香認識的,小聶沒在意,覺得半熟臉更好溝通,阿姨做事也很仔細,加班也沒什麽怨言,但今晚她的舉動讓小聶害怕,她想著是不是請這位阿姨走人。她覺得自己不會追問阿姨在房間裏做什麽,自己沒有那麽傻,她要想隱瞞,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來的。


    小聶輕輕關上門,走到廚房去燒水。她隻打了半壺水,就站在那裏等。不用小時工,自己去任何地方都要帶著女兒,這怕不現實。但阿姨今晚的舉動不能不讓她猜疑,規定她以後不可以進臥室?也不行。


    水開了,她倒在一隻很大的飯碗裏就邊吹邊走進廳裏,坐在沙發上。她想著老公為什麽要買金鳳的工藝品廠,是想為自己排憂解難?還是真的想幫鮑峰?他真的能把鮑峰當自己兒子嗎?李闖不是說了,丈夫當著工地上那麽多人號稱鮑峰是他的“接班人”。他要是真的把鮑峰當兒子,汪總怎麽辦?再說鮑峰和鮑雨兩兄弟,本來可以跟著汪總,老公要是插一杠子,兄弟倆還要分開?小聶越想越不對勁。她想著明天跟汪總說一下,看看他怎麽說。


    讓小聶沒想到的是,汪總聽了小聶的話很感動,一直誇:“你們倆都是好心人,你先生有眼光。”


    小聶正不知該不該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汪富貴卻又開口了。


    “不用說什麽買啦,你們是夫妻,讓你愛人更名一下法人就行了。再說,賣了這個廠子,錢給誰呢?”汪富貴聲音沙啞地說。


    小聶聽了汪總的話不再吱聲,她沒法跟汪總說:自己和黃坎不是一回事。但汪總說賣了錢不知道給誰,這倒提醒了小聶,要黃坎掏錢去喂那些村民?想都別想。


    見小聶沉默著,汪富貴說道:”廠子就送給你先生吧,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他呢。一直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在那麽個地方,辦那麽個不盈利的廠子,辛苦不說還前途渺茫。你愛人說得對,他對這些民間藝術懂得比咱們多,有他做廠長這個廠的機會就來了。“


    小聶從北大徽學研究所出來,一路忐忑不安,是呀,在外人看來,她和黃坎還是夫妻,丈夫說什麽買下金鳳的廠子,聽上去就像無稽之源,她給黃坎打電話,把汪富貴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丈夫。


    ”行,我跟他約時間見麵聊吧。“黃坎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明天就是周末了,小聶想著不如帶女兒出去走走,之前她嫌帶孩子出去麻煩,一到周末就給上阿姨雙倍的工資,讓阿姨來家裏幫她帶孩子,她自己則是出去會朋友,因為上班的人一般也隻有周末才有空閑。這個周末她不想再把孩子丟給阿姨了,她想嚐試帶孩子出去,可是去哪兒呢?正想著,電話響了,一看是李闖,她趕忙接起來。


    “你最近還好嗎?”小聶不等李闖開口就急急地問。


    “我挺好的,謝謝楚郡姐,讓您惦記著。”李闖應著。


    李闖告訴小聶,黃坎周末要和汪富貴一起去村裏,好像是要簽合同入手那個廠。小聶問李闖什麽時候出發,李闖說黃坎的車早就賣了,他是坐汪總的車去村裏。小聶聽了李闖的話心裏不是滋味兒,看來上一次被人家拖欠施工款,老公那時候一定很艱難。小聶腦子走了神,李闖後麵的話她根本沒聽。


    接了李闖的電話,小聶決定立刻出發去江西。這下她找到了辭退阿姨的理由,她對阿姨說要帶孩子去江西住一段時間,什麽時候回來不一定。


    小聶買了些搖籃,綁帶什麽的,把女兒放在後座上。


    她開得很慢,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先一步到達村裏。她想跟那些剛剛做了不久的女人們見見麵,她不知道該怎麽跟她們說。廠子賣了,這些女工年紀都不小了,手藝卻是剛剛開始學呢。自己都不知怎麽跟老公開口,她想黃坎是一定不會留這些女工的,廠子是不是還在村裏辦都說不定呢。再說,跟這些人說廠子賣給了自己的丈夫?她想自己是不會這樣說的。她想著提醒汪總也來不及了,自己先一步回去,做一頓飯,見機行事吧,畢竟現在自己還是廠長,員工的去向自己應該有發言權。


    一路上女兒都沒有大哭大鬧,小聶對帶著孩子出來更有信心了。到了村裏,她先去了成才學校,這裏現在不再招生了,因為生產線早就停運了,畢業不再能馬上進廠,而這裏的畢業生想進北京的基地很困難,他們的知識水平差的太遠。所以,當初那些從武漢過來的教師也走了大半,小聶很快就找到一間空著的宿舍,她簡單收拾一下就抱著孩子去了食堂。


    黃坎對鮑峰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有偏愛,的確是鴿子蛋留給他的思念。


    那天在工地上,一個民工給他報信,說食堂的人抓到了那個賊,沒想到是個孩子,看著也不像能拿出錢來賠的,他一定是把那些冷凍食品拿去賣了。那民工還說,食堂的人把那孩子關起來,不給他飯吃。黃坎一聽就急眼了,跑到食堂把那些食堂的人臭罵了一頓。全工地的人都知道黃總因為生了個女兒心裏一直懊惱,是不是因為這個黃總就特別喜歡男孩子?他們這樣想著就都不吱聲了。


    “可是黃總,那些丟了的東西不少錢呢,我們可賠不起。”一個食堂的大師傅低聲念叨了一句。


    “誰說讓你們賠啦?胡鬧,把孩子餓壞了,你們賠的起嗎?”黃坎對手下很少這樣暴跳如雷。


    黃坎對食堂的人發完火,下一秒就微笑著俯下身去問鮑峰:“孩子,你喜歡吃什麽?我讓他們給你做。”


    食堂的人瞠目結舌,咱們的黃老板還會變臉啊?黃坎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那些工地上的民工們直接看傻眼,飯菜做好了,全是鮑峰愛吃的,鮑峰也是真的餓極了,狼吞虎咽起來。黃坎趕忙提醒,讓孩子慢慢吃,說越是餓越要一點一點地吃。


    “你看那癟了的氣球,如果拚命打氣,就會把氣球打爆了,對吧?你餓得時間長了,吃得太快,你的胃就會受不了的,懂了吧?慢慢吃,不著急。”黃坎那一份耐心讓在旁邊的人都呆住了。


    吃完飯,黃坎就領著鮑峰去了他的辦公室,那裏有沙發,這一老一小那晚聊得挺開心,很多人第二天都說,聽見昨晚他倆在辦公室裏哈哈大笑。可見鮑峰跟汪富貴一起離開工地的那天,黃坎心裏該有多難過。


    黃坎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北大,他坐頭班公交車到地鐵站,從城南郊的黃村到西北的海澱,穿越了市中心。


    在地鐵上他昏昏欲睡,不得不站在空空的地鐵車廂裏,他害怕自己睡著會錯過站,昨晚他一宿沒睡。


    到了北大,他仰頭看看校門上金色的大字,感覺還是第一次這樣端詳北大的校名呢。說起來,他在北大南門做生意時,汪富貴應該還在偏僻的鄉村,小聶也還在上中學呢。


    黃坎走進南門,沒走多遠,就聞見食堂飄出飯菜的香味。他當然知道,早餐就是包子、油條之類的,自己是餓了,所以才會覺得香。一宿沒合眼,他不覺得困,但在工地上一宿沒的吃,再坐上幾個小時的公交、地鐵,折騰了大半天他不餓才怪。想想汪富貴和那兩個孩子應該也剛起床吧,於是他走進食堂想著自己吃點兒早餐,再給那兩個孩子和汪富貴買點兒回去。


    當黃坎一手拎著早餐,一手捧著鮮花站在北大徽學研究所門前,他不禁感歎:同樣是在北大,汪富貴比自己來的晚,晚很多年,可他比自己走得遠,他不能不欽佩。汪富貴把黃坎讓進院子,他接過黃坎手裏的早餐,邊道謝邊看著他手裏的花。


    “啊,汪總,我想今天帶鮑峰去給金鳳掃墓,他之前沒參加他媽媽的葬禮,我想應該讓他補上。合同咱們在你這裏簽就可以,村裏我就不過去了。“黃坎說出了他的安排。


    汪富貴脫口而出:”小聶剛剛來電話了,她昨天就到了,準備了不少菜呢。“


    黃坎心想:這汪富貴還挺實誠,看來小聶還一直瞞著他呢。


    ”您還不知道吧,小聶沒跟您說過?我和她的關係比離婚更糟,我們分居很久了,形同陌路。很多人離了婚也還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可我們,哼,最可怕的就是我們不可能離婚,我們無話可談。“黃坎說。


    他之所以這麽坦誠,因為他知道,汪富貴離婚是那個北京知青返城後就看不上他了,自己開始覺得娶了一個北京人,感覺很自豪,很驕傲,沒承想,小聶,這個在他看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兒,就因為是北京人,根本就不拿自己這個老公當回事。他覺得自己和汪富貴一樣,都是被北京女人看不上的外地人。


    ”現在您知道我為什麽要買下那個廠子了吧?您說把廠子送給我,好意我心領了。我和聶楚郡從結婚前到現在從來都是aa製,我要那個廠子我就一定要出錢。至於錢的去向,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您,這筆錢我會送給鮑峰。“黃坎說道。


    黃坎的話句句都讓汪富貴心驚肉跳,他一直以為自己對不起小聶兩口子,他沒想到小聶一直忍受著婚姻的痛苦。他想起小聶生孩子的時候,他去醫院看望,看得出小聶並沒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喜悅,後來和小聶二哥聶建華一起去看他的汽車用品專賣店,一路上聶建華都在說黃坎,說他一直想讓小聶哥倆去他的土建工地做,,後來又說道因為小聶生了女兒,黃坎就對小聶很冷淡了。現在,黃坎的一番話證明聶建華說的都是真的。當然,最令汪富貴吃驚的還是,他說要把錢送給鮑峰。


    ”黃先生,鮑峰還是個孩子。“汪富貴的語氣流露出擔憂。


    ”所以我要把條款寫到合同裏,這筆錢歸鮑峰所有,成年之前由我負責保管,如果理由正當可以提前支取。成年後,錢由他自由支配。“黃坎說道。


    黃坎覺得自己的話對汪富貴絕對是有殺傷力的,他在心裏把鮑峰當作了自己的兒子,他無心跟汪富貴玩什麽搶兒子的遊戲,他也知道鮑峰和弟弟在一起會更心安。他覺得,能給這孩子以經濟上的支持,鮑峰在不在自己身邊,心裏都會想著我的。他想著汪富貴如果反對該怎麽應對,汪富貴沉吟片刻說出的話讓他無話可說。


    ”等一下簽合同也叫上鮑峰吧,他雖然還未成年,不能簽字,但這件事情應該讓他清楚。黃先生,您真是個大善人,孩子會感激你的。您吃點兒東西吧,我送您和孩子去萬安公墓。“汪富貴微笑著說道。


    汪富貴想到的是鮑雨,孩子才七歲,知道哥哥一下子有了那麽一大筆錢心裏會怎麽想?鮑峰也一樣,汪富貴在想著該怎麽引導兩個孩子正確認識金錢。


    吃過早餐,校園裏還很安靜,汪富貴叫上鮑峰兄弟倆和黃坎一起往北大西門停車廠走。在開車去萬安公墓的路上,汪富貴提醒黃坎給小聶打個電話,讓她別再忙活飯了。


    ”嗨,讓她忙活忙活也好,她也真膽大,在家裏從來就沒做過飯,還敢到外麵現眼。不過,給那些鄉巴佬吃也湊合了。做多了,留著他們慢慢享用吧。“黃坎說道,一臉的不屑。


    鮑峰聽見黃坎稱村裏人是”鄉巴佬“,身子都微微一震。


    在金鳳墓前,黃坎把花遞給鮑峰,示意他給媽媽獻花,鮑峰卻不接。


    ”黃老板,這花還是您自己給我媽媽吧,她一定很想認識您。“鮑峰說道。


    黃坎聽鮑峰叫他”老板“,臉上劃過一絲不悅。但他還是照鮑峰說的去做了。鮑峰心想:老媽最喜歡的花是映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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