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達爾自從在金賈和麗麗紅了臉,就一直埋頭在坎帕拉的麥卡雷雷大學,搞他的陶藝,做他的木雕。


    其實,他開車從金賈藝術中心出來心裏就已經後悔了,隻是他不想掉頭開車回去。他知道麗麗一定很生氣,也知道麗麗老爸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如果到那時候兩個人還是不能和好,自己在丈人麵前可就不好說話了。


    他知道麗麗很辛苦,知道她在北京是生長在軍隊大院裏的,是獨生女,什麽都不會做。現在她一個人要做一大家子的飯,盡管非洲的飯相對容易。但麗麗說為了給尤娜補充營養,要做營養餐,天天不是牛肉,就是羊排,搞得複雜、神秘。所以烏達爾覺得完全可以照本地人的方法做飯,那樣就不會很辛苦了。


    烏達爾最不能忍受的是,麗麗總妨礙他接近尤娜,總說尤娜是個孩子,更是堅決不讓尤娜懷孕。理由就是尤娜是一個出色的運動員,她要在黃金年齡取得好成績。可這讓烏達爾憂心忡忡。


    在烏達爾看來,尤娜一旦成了體育名將,就會離開他,會被國家征用為專業運動員,會去世界各地比賽。那時候,小丫頭是否還能死心塌地的做自己的媳婦,真的不好說。尤娜現在得了獎金,已經不再如數上交給他了,他想問錢都去哪兒了,但張不開口。


    他寧願要那個跑步回村,把獎金送到他手裏的尤娜,也不願要一個明星運動員。因為他深信:一旦尤娜成了明星,開了眼界,想跟他離婚都說不定呢!畢竟尤娜跟他在一起時還是個孩子,還不懂什麽是夫妻。


    可這樣的想法,他斷然不能跟麗麗說。麗麗說丈人早就懷疑尤娜和自己的關係了,麗麗於是很坦白地告訴她老爸,尤娜是烏達爾又娶的新歡,丈人為此很氣憤。


    烏達爾正想著是不是該回村裏看看,麗麗自從辭去了內羅畢大學的職務,一直在村裏操持著小學,還要到金賈去照看傑倫和藝術中心。正想著,他的手機響了,果然是麗麗打來的。他心中一喜。


    “烏達爾,你快些趕回村裏來吧,記住車不要開得太快。” 麗麗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


    “這麽急,你想我了吧?還是有什麽事?”烏達爾語氣中流露出幾分得意。


    “回來就知道了,你一氣之下,抬腿就走,難道你就不想我嗎?”麗麗帶著些許怨氣。


    “好吧,我的女神,是我的不對,我馬上趕回去向你賠罪。”烏達爾說著就丟下刻刀,走出了創作室。


    一路上烏達爾都在想,要不就直接把自己對尤娜的擔心告訴給麗麗。烏娜和自己離婚了,等香夾蘭授粉的活一結束,她就會離開村子。即便她現在待在村裏,麗麗也是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了。


    回到村裏,他的敞篷車停在村口的那塊平平的黃土地上,他感覺村裏今天有些異樣。那些坐在村口曬太陽的老人,用一種憂傷的眼神望著他,雙手合十,手指抵住嘴唇。一定是村裏出什麽事了,烏達爾想著,邊加快腳步向宮殿跑去。


    還沒進宮殿的大門,就看見一群族人聚在門口,緊張地向院子裏張望。烏達爾從他們身後走過去,他們都急忙躲避,烏達爾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這些族人,究竟出了什麽事?他越發納悶了。


    進了院子,見從自己宮殿的台階直到門口都站滿了人,好些人他都不認識,家裏怎麽會突然來了這麽多陌生男人?烏達爾心裏不禁警覺起來,一群女人在家裏,來了這麽些陌生男人,麗麗為什麽在電話裏不對自己講?


    他一臉疑惑地走進自己宮殿的大門,門是敞開著的,這更讓他不悅。屋中間掛起了竹簾,把人群隔在外間,烏達爾聽見裏間有低低的啜泣聲。他用力撩起竹簾,力氣過大,竹簾被他拽的七零八落,掉下不少竹枝。


    聽見聲響,麗麗抬起頭,一雙淚眼望著烏達爾。烏達爾和他的女神對視後,目光看向榻上,隻見白布覆蓋著一具遺體,看得出身形高大、健壯。烏達爾用眼神問著麗麗,麗麗捂住嘴嗚嗚地哭。朱蒂 伊紮貝拉從榻上起身,讓烏達爾走到遺體前。烏達爾用手輕輕掀起白布,就看見烏紮托的臉,麵目猙獰,顯然臨死前十分痛苦。他於是抬頭看著麗麗。


    “外麵那些人是送烏紮托回來的,都是在鐵路工地上和弟弟一起做工的兄弟。” 麗麗說著淚流不止。


    烏達爾覺得有些奇怪,弟弟死了,他的確很傷心。但麗麗平日裏跟烏紮托接觸很少,對自己這個弟弟也是避之不及,怎麽今天這樣悲痛。他想其中必有隱情。


    “他是怎麽死的?” 烏達爾看著弟弟的臉,問了一句。


    麗麗哭得更傷心了,根本說不出話。朱蒂見烏達爾皺緊了眉頭,急忙說:“外麵那些人說是被獅子咬死的。”


    聽了朱蒂的話,烏達爾感覺當頭一棒,腦袋裏嗡嗡作響。


    他一把拽下那個竹簾子,衝著那些陌生的麵孔吼叫著:“你們說,我弟弟是怎麽死的,你們說啊。”


    此刻烏達爾想的隻有烏紮托的好,隻有母親曾經的囑托,要他照顧好弟弟。他知道弟弟驕橫、跋扈,去參加異教軍隊回來,更加殘暴。而且一直針對他,不斷給他和麗麗難堪。但烏達爾都一直忍讓,他相信弟弟烏紮托內心是想讓族人過得更好。


    在岑浩的鼓勵下,烏紮托帶隊去修辛巴鐵路,很多族人有了收入,家裏也蓋起了新房,是那種用瓦楞板蓋頂的土坯房。對於之前還和牲畜住在一起的族人,能住上這樣的新房他們已經相當滿足了。前些時候還傳回信來,說烏紮托想再娶妻,可今天躺在這裏的卻是一具屍體了?此刻烏達爾想知道弟弟是怎麽死的,怎麽會和獅子遭遇呢?但他又害怕知道。


    “烏達爾,弟弟是為了保護族人,獨自跟獅子搏鬥,他說那些人都比他年輕。” 麗麗哽咽著說。


    烏達爾現在明白麗麗為什麽如此悲痛,她是個善良的女人,是烏紮托的犧牲感動了她。


    “他還說什麽了?” 烏達爾看著弟弟扭曲的麵孔,低聲問。


    “說讓他的女人、孩子都跟你一起生活,還有------” 麗麗突然停住不再說下去了。


    “還有什麽,你怎麽不說了?” 烏達爾問。


    “烏紮托要你照顧好烏娜和她的兒子。” 朱蒂 伊紮貝拉接過話頭,低聲說。


    烏達爾聞聽怒目圓睜,他扭頭看著麗麗,凶狠的眼神似乎在問:“他真是這麽說的?”


    麗麗點點頭,並不作聲。宮殿裏的空氣異常沉悶,烏達爾想繼續掀開那塊蓋在弟弟身上的白布,看清他的全身。麗麗上前按住他的手。


    “別看了,你會受不了的。” 麗麗嗚嗚噎噎地說。


    麗麗對視了丈夫烏達爾一雙冒著怒火的眼睛,她隻得鬆開手,任由烏達爾去掀開整塊的白布。那不堪入目的創傷,令烏達爾迅速地蓋上了白布。


    “兄弟,你如果能再 站起來,再來跟我說那個女人的事吧,我已經跟她離婚了。不過,哥哥聽了你的話,我隻能答應你,不把她趕出村。”烏達爾說完就轉身麵對著那些送烏紮托回來的男人。


    很長時間以後,烏達爾才在一次野營時對麗麗詳細地講了烏紮托是怎麽被獅子咬死的。


    烏紮托先後娶了四個老婆,其中一位是印度裔,具烏紮托講這個老婆鬼點子最多,最愛生事。其他三位都是遠近部落的女子,但因為不是同樣的民族,因而習慣也不盡相同。她們之間總是矛盾很多,印度裔的老婆隻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這在族裏是被人看不起的,可這女人還很蠻橫,對其他三位妻子總是想找出人家的毛病,把關係搞得很緊張。她的兩個女兒也許是繼承了她的基因,把其他三個女人生的兒子們欺負得見到兩姐妹都躲。


    烏達爾 “接管” 了弟弟烏紮托的女人,卻跟她們講好,隻供養,不做夫妻。這讓四個女人很尷尬,烏達爾說,她們可以再嫁人,但男孩子必須留下,女孩自己帶走。


    印度裔於是對烏達爾提出了“分手費”,烏達爾說從來沒有夫妻之實,何談分手費?印度裔又出一招:烏達爾如果不趕烏娜走,她們就帶走兒子,四個人一起離開。她們認為烏娜是不忠的女人,烏達爾都能容忍,對她們四個為族群生養後代的人卻如此冷漠。朱蒂 伊紮貝拉想勸烏達爾接納四個女人,但她擔心麗麗會反對,覺得自己說話烏達爾也不會聽,於是就沒開口。


    麗麗對這從天而降的四個女人,想想都頭疼。她知道自己做不了烏達爾的主,而且自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照顧孩子,可能會疏離與烏達爾的關係。


    烏達爾如果一下擁有了七個妻子,已經達到了法律允許的極限,那麽他的注意力也許會轉移,尤娜可能會因此逃脫。因此麗麗甚至覺得烏達爾與其這樣隻“照顧”那四個女人,不作夫妻,還要提防她們想各種辦法帶走兒子,倒不如幹脆把她們娶進門。這樣她們的兒子就真的歸烏達爾這個酋長所有了,就實現了烏達爾的夢想,家族壯大了。麗麗怎麽覺得烏達爾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多子多福”的實踐者呢?


    從北京回來的蔣耀先,還沒來得及把在北京的見聞分享給麗麗,就麵對了如此的尷尬,讓他最心碎的是麗麗的想法。他萬萬想不到麗麗會讚成烏達爾把那四個女人娶進門,他傷心地了解到:麗麗已經變了,被土著同化了,已經在用土著人的思維想問題了。他不知道這樣的麗麗還能不能擔起改變這裏生活條件的責任。可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有無濟於事了。


    “老爸,我的一雙兒女還等著您給取名字呢。再就是,您該好好歇歇了,我帶上孩子們跟您一起住到納卡塞羅的別墅去,咱們祖孫三代一起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尤其我們的趙大夫。”麗麗說著,眼圈微微紅了。


    蔣耀先也被麗麗感動了,他之前說不讓麗麗把納卡塞羅的房子告訴烏達爾,麗麗還真的做到了。


    “可你這樣帶走孩子,難道烏達爾會不聞不問嗎?”蔣耀先有些擔心。


    “他一下娶四個老婆,哪還顧得上。而且非洲男人對孩子根本不放在心上,咱們家男孩兒多,您還真得擔綱大任,如果沒有您這位男子漢給男孩子們分享人生經驗,他們會心理失衡,會變得目無法紀,沒有責任心,這樣的青年在烏幹達越來越多。我真的很擔心。”麗麗幾乎是在祈求著老爸。


    蔣耀先何嚐不想到納卡塞羅的別墅去享受天倫之樂呢?隻是他沒想到麗麗擔心孩子們的這些心理問題,他覺得麗麗天生就是一個好母親,毓秀也是。隻是毓秀沒有享受到的兒女雙全,在麗麗身上實現了。


    ”麗麗,爸不走了,和你們一起去別墅住,那你呢?有什麽打算?“蔣耀先疼愛地看著女兒。


    ”我用兩年的時間學完北大人類學博士學位,去您在北大的非洲問題中心推廣我們的經驗。目前就把村裏的小學辦好,您知道嗎?傑倫現在學會了開車,也能教孩子們認字了。我們兩個人輪換著,一個在金賈藝術中心,另一個就在村裏的小學。“麗麗說得很興奮。


    蔣耀先發現麗麗並沒過多地問起北京的朋友,他心裏不是滋味。不過他想:這樣也蠻好的,他在北京時的那些擔心就變得子虛烏有了。他不能不佩服麗麗,能專心地做自己的事,過自己的日子,完全不理會旁人的看法。這一點他自己都很難做到。


    蔣耀先心裏升起一股憂傷,趙凱和妻子一起回美國了,在北京和蔣耀先、蔣樹告別時,趙凱擁抱了蔣耀先,也擁抱了蔣樹,可是他的妻子沒有。蔣耀先現在想想心裏都說不出的痛。


    "你舅舅和舅媽說是會帶著孩子一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隻是嘴上說說。”蔣耀先輕聲念叨著。


    “誰來咱們都歡迎。還是您有遠見,在納卡塞羅買了別墅,舅舅、舅媽他們一定會喜歡那裏的。”麗麗眼中流露出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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